虎山小招的几幢楼，都是西式的，顶上有天台平顶。

这样的水泥天台，热天其实不散热，远不如瓦屋的那种房子凉快。

不过早起用来煅炼，倒又不错。

朱志远煅炼了一个小时左右，到护栏前压腿放松时，看到一个人，坐在小楼前面景观树的水泥台阶上，在那里抽烟。

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个子高瘦，戴着副眼镜，他时不时的往小楼看一眼，又还看了一次手表。

朱志远看得出来，这人明显是在等他。

小招一般人进不来，这人能进来，却又不叫门，朱志远心中就有个猜测。

朱志远下楼，也不急，先洗了个澡，这才拿了车钥匙出门。

他一出门，那人立刻站起来，走上两步，道：“朱助理你好，我是红阳厂的副厂长万千山。”

“果然是他。”朱志远先就有所猜测，伸手跟万千山握了一下：“万厂长你好，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周书记跟我说，让我一早来向朱助理报到。”万千山说着站直身子，啪的敬了个军礼：“红阳厂副厂长万千山，向朱助理报到，请指示。”

他这一手，让朱志远都愣了一下，军人，以及国企，他们有着自己的文化，朱志远前世是真没接触过。

不过万千山这个态度，他是享受的。

“他跟莫问应该是一类人，难怪莫问为他说话。”朱志远暗暗点头，道：“万厂长客气了，别多礼，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红阳厂的事，我们边吃边说。”

“好。”万千山没有任何废话，跟朱志远到餐厅这边。

小招有自己的食堂，是专为里面的人服务的，可以点餐，不要钱，签个字就可以。

虎山虽穷，有些待遇还是不会少的。

要了早点，坐下，万千山举杯：“朱助理，我以茶代酒，代表红阳厂所有工人家属，敬你一杯。”

“理由呢？”朱志远笑：“因为我请周书记抓了孙大庆？”

万千山迎着他眼光，没有闪避，点头：“是的。”

这是一个坦荡的汉子，朱志远不由得笑了起来，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

放下杯子，朱志远道：“我们边吃边说，万厂长，孙大庆不会再回来了，你当厂长，你准备怎么搞？”

“我……”万千山迟疑了一下，看着他：“请朱助理指导。”

“如果没有我呢？”朱志远问：“现在你当厂长，厂里孙大庆那一帮子人也全扫干净了，你有信心，把厂子搞起来吗？”

他看着万千山眼晴。

万千山这一次，却不敢跟他对视了。

他低着头，好一会儿，抬眼，摇头，一脸苦笑：“我没有信心。”

“为什么？”朱志远道：“工人们以前总是会说，厂子搞不好，都是高层中层贪污了，现在把孙大庆他们这一层人都扫干净了，你这个不贪污的，加上热心的工人们，还搞不好吗？”

“搞不好。”万千山苦笑。

“理由呢？”

朱志远问。

“一是负担重。”万千山道：“朱助理你应该也知道了，红阳厂一线工人不到四百，二线还有一百多，另外还有近两千退休工人。”

他一脸沉重：“红阳厂的历史包袱，实在是太重了啊。”

“就那两千退休工人，发个工资，撑死再报点医药费，也就那么点钱吧。”

他说得轻松，万千山却一脸苦笑。

“退休工人之外，还有债务是吧。”朱志远道：“你们现在欠债是多少？”

“连本带息，三千三四百万吧。”

说到这个数字，万千山背都弯了下去，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背上。

“是不少。”朱志远点了一下头。

万千山看着他，那脸上，仿佛能漾出苦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