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水到田前·上田试冲(1 / 2)

水跑通旧渠那天晚上,风吹了一夜。

草叶翻了一夜。

像一片地睡不住。

第二天一早,老人踏上荒地时,脚底立刻一沉。

一种湿。

不是昨日那种限在槽底的湿。

是往外“走”出来的湿。

像被水脉的气推到地皮下面。

徐三用脚跟狠狠踩了一下。

脚印深了半寸。

他吓了一跳:

“哎哟……这地皮软得跟蒸了似的!”

老人蹲下,抓一把土。

揉一揉。

土能团成一个小块。

而不是散开。

他手指一抖:

“这就是湿气上来了。”

“这块荒地……真的要起死回生了。”

苏野走在旧渠边。

水脉沿着他昨日带开的渠,缓缓往前“押”着水气。

不是大水。

是“活气”。

那气沿着槽底渗,边走,边散。

散得越来越宽。

像一张旧布被水一点点浸湿。

亮痕藏在湿底下。

一早就亮了两次。

像打招呼。

像催他。

像说:

——走吧。

——还没到头。

老人指前方:

“前面再往三十来步,就是田口。”

“当年那田口,是靠三条渠养着的。”

“现在三条都断了,就剩这一条最有希望。”

徐三眼睛亮:

“那今天是不是能让水跑到田边去?”

老人沉声:

“不能跑。”

“跑会冲坏田皮。”

“今天……只能让水‘到’田前。”

“到,就够了。”

风突然顺下来。

把渠两边的草全部压向田的方向。

像指路。

像示意。

像也盼着水到。

苏野举锄。

锄头尖落在槽底。

轻轻往前一划。

亮痕立刻抬。

像兴奋。

像听懂了指令。

像想跑。

老人赶紧提醒:

“稳点!”

“别让它冲。”

“今天是带气,不是带水。”

徐三小声嘀咕:

“它现在一见他划槽就想冲,跟看见饼子的狗一样……”

老人瞪他:

“你懂啥!”

“这是它三十年第一次有路可走!”

“它现在的劲,比当年还旺!”

苏野往前迈一步。

水线顺着他脚步跟了一尺。

但没有昨晚那种大劲。

像收着。

像有意识地压住自己。

老人满意地点头:

“它听你的。”

“它不敢乱来。”

“这就是它认你。”

渠底的湿色开始向外扩。

从指头宽——变成掌宽。

然后变成半尺宽。

再往外——

草根的颜色都变深了。

不像干枯。

像喝饱。

徐三愣了:

“草都喝水了?”

老人说:

“那不是水。”

“那是水气。”

“水还没到这儿。”

“但它的气——已经到这儿了。”

苏野继续往前,带着水脉向田口走。

田口前是一片略高的小土坡。

坡不高。

却是水往田里走前必须跨的一道“口”。

水不够实,跨不过去。

水不够稳,爬不上去。

老人盯着那一小片土,神情严肃:

“这道坎,是一个村子的命坎。”

“水过了它,就是良田。”

“水不过,它就是荒地。”

风在这里突然乱了一下。

像试探。

像不敢靠得太近。

亮痕在渠底轻轻晃。

像它自己也知道——

这是关键处。

徐三压低声音:

“它……它怕?”

老人说:

“不怕。”

“是慎。”

“它三十年前就在这儿折过。”

“它的痛,是从这儿开始的。”

风一下子收住。

荒地再次静下来。

像等一个决定。

苏野没有急着划。

只是蹲下。

伸手,抓了一把“田口土”。

握在掌里。

土的质地很奇怪。

外面干。

里面湿。

像是昨夜潮气透到这里,又没完全透过去。

老人眼睛一亮:

“它的气……压到田前了。”

“它距离成田——只差一步了。”

徐三忍不住问:

“那这土……能不能种?”

老人摇头:

“不行。”

“它只是回潮。”

“得有水真正淌过——才算能种。”

苏野站起来。

亮痕像立刻感应到他的影子。

轻轻跳了一下。

像不是在等指令。

而是在等一个“准许”。

老人沉声:

“今天,你不带它上坡。”

“你只给它划一个‘方向’。”

“让它明白——田在哪里。”

“明白了,它明天自己就会试。”

苏野举起锄头。

只划。

不刺。

不挑。

不深。

锄头尖在渠尾那片田口前——

轻轻划了一道弧。

弧不大。

只有半掌宽。

但方向很明。

很稳。

就像告诉一头困久的牲畜:

——前头是路。

——不是坑。

——你可以走。

亮痕在那道弧上停了一下。

停得很久。

像它在想。

像它在记。

像它在一点点把这条弧线“刻”进它的水根里。

老人屏住呼吸:

“它……它听懂了。”

“它在认田口的方向。”

风忽然起。

顺得一丝不乱。

沿着苏野画出的那道弧,吹向田里。

草躺下一大片。

像田自己在说:

——来吧。

——我准备好了。

下一秒——

亮痕轻轻向那弧线靠了一寸。

只一寸。

但那一寸——

让整片土地的气都变了。

水气沿着土面往田前钻。

一点。

两点。

三点。

徐三大惊:“哎哟哎哟哎哟!!这土在冒水!!”

老人声音都发颤:

“它的气……第一次压过来了。”

“田第一次……有湿气了。”

“几十年了……今天第一次。”

苏野后退半步。

亮痕在土里稳稳停住。

没有冲。

没有抢。

像它知道:

今天到这儿就够了。

老人深吸:

“它懂分寸。”

“它知道不能跨坡。”

“它知道今天不能急。”

“它比许多人都稳。”

徐三轻声:

“那……这片田,是不是要活了?”

老人声音低沉、却带着难得的笃定:

“它活了一半。”

“明天……才是它真正的命运。”

风吹着田口。

土湿了一片。

小小的一片。

却像给整片荒地点上了一盏火。

苏野站在那片湿地前。

亮痕在他脚下轻轻跳。

像在说:

——我知道田在哪儿。

——我明天来。

——你带我,我就上。

老人抬头,看着远处山脊那一点晨光。

轻轻说了一句:

“荒地第一次有湿气——”

“明天,就是它变田的日子。”

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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