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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第三十章 织梦
晏琳琅不知殷无渡发什么疯,突然与她玩起了举高高的游戏。
好在只是短暂瞬间,殷无渡便将她放回了地面,甚至还体贴地扶了一把。
“走吧。”
他似乎心情不错,满眼写着“既然你要闹本座便陪你闹”的纵容。
晏琳琅失重的心跳尚未恢复,疑惑地看着殷无渡明俊的笑眼。
午时,日头正高,有人敲响了松鹤院的门。
绿漪拉开门,面上带着熟络地笑意,“真是麻烦你了,这么热还要跑着一趟。”
“这算什么,”春杏摆摆手,打趣道,“真想谢我便不要口头说说,送个簪子、胭脂之类的,我看就很不错。”
绿漪伸手拍她,“好好好,等我攒够了银子,一定给你买!”
两人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春杏姐姐好。”晏琳琅跟在绿漪身后,笑着探出脸来。
春杏跟着笑,“你这小妮子,多日不见,好像长高了些?”
绿漪比划两下,惊讶道,“我成日看着还未发现,确实比来时长高了些,看来今年制冬衣的时候得做大些了。”
“怎么啦,”春杏见晏琳琅看着自己不说话,俏皮地眨了眨眼,“有事儿要我帮忙?”
晏琳琅“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否麻烦姐姐帮我寻几坛清酒?有急用。”
“这有什么,”春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过你要清酒何用?”
“想酿几坛桑葚酒,”她笑吟吟地,“到时候也给姐姐一坛。”
“我记得你们主子······”
春杏突地看了眼绿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笑着应道,“好啊,那我可等着了。”
“好呀,只需七日便能喝,到时候我给姐姐多装点。”
晏琳琅沉浸在喜悦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绿漪和春杏神情有异。
她心中盘算着桑葚酒如何分配,绿漪和春杏两位姐姐一定要给,还有许昌哥也要留些。
最重要的是大少爷,得给他多留些,每日喝那么多苦药,酿时或许可以多放些蔗糖,这样甜些。
晏琳琅觉得,自从幻境中出来,殷无渡好似粘人了许多。
每当她打坐调息亦或是休憩之时,殷无渡总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眯睎着眼看她,带着淡淡的探究之意。
更有一次,晏琳琅正准备去泡灵水池调养体内神力,刚将外袍搭在紫檀衣桁上,转身便见鲛绡垂帘外站着一道缥缈的黑影,险些将她骇得尖叫出声。
殷无渡也不说话,搴帘看了她几息,便复又转身离去。
晏琳琅不知他在研究些什么,亦或是怀疑些什么。但女子的直觉告诉她,殷无渡藏了心事,或许还与那幻境有关。
神明心,海底针。
晏琳琅询问他几遍未果,只好由着他去,继续专心调养灵脉,研究新的术法。
水宫里不辨日夜,晏琳琅例行泡完灵水,散着半潮的发丝披衣回房,纤白的手指轻拢在唇上,打了个倦怠的哈欠。
她寻思着碧海琉璃珠的神力吸收得差不多了,也该找个日子向小师兄辞行,心不在焉地推开门,便见自己那张贝壳制成的红绡软榻上正侧躺着一位黑衣美人。
晏琳琅对殷无渡神出鬼没的行径习以为常了,只顿了一息,便神色如常地掩上房门,撩开珍珠帘子进去,笑问道:“我的床是有何蛊惑之力吗?还是说,神主有在别人床上睡觉的癖好?”
六欲仙都那张靡丽的软床被他霸占也就罢了,现在连沈青罗为她精心准备的客房水床也不能幸免。
她认床,换来换去容易影响睡养颜觉。
“本座方才回了九天之上,找人打了一架。”
殷无渡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晏琳琅于榻边拢了拢潮湿的发丝,见他迟迟未有下文,便应和道:“嗯嗯,打架。然后呢?”
殷无渡挑开轻纱帐帘,探手将晏琳琅拉上榻沿坐着,掌心施了个术法,化出温暖宜人的气流慢慢蒸干少女湿凉的发丝,拖着慵懒的语调道:“可无论对手多强大,斗法有多酣畅淋漓,本座都觉无趣至极,远比不上那日与你唇舌相接所带来的刺激。”
“噗!”潇湘剑宗主峰,四象峰。
朱雀台。
四象峰上灵力淳厚,四季如春,桃花绵延桃雨漫天,四季不败。
朱雀台正中心,摆着一张椅子。
一道雪白纤细的身影倚坐在上面。
少女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幅眉眼,眉如弯月,眼型狭长,眼尾微挑,秀丽中透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妩媚。
然而她此刻肤色却极其惨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极其虚弱地靠在椅背上,低垂着头。
在她身前,负手立着一道挺拔身影。
云澜剑尊扫一眼弟子恭敬呈上的玉鼎,鼎中是满满的桃花瓣,饱满新鲜,几瓣上甚至还挂着清澈晶莹的晨露。
他眸光微顿,片刻才抬手,袖摆中射出一道灵风。
桃花瓣飘扬而起,在少女发顶飘然落下。
“云澜剑尊着实宠爱这位纪师妹,简直比起当年的晏师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啊,当年晏师姐拜师大典时都是跪着的,但云澜剑尊如今竟然默许纪师妹坐在椅子上。”
“不宠才奇怪,纪师妹天资极高,没有入云澜剑尊门下时,都在十年之内修到了天灵境——就连晏师姐当年也用了将近二十年呢。”
“而且,听说纪师妹与季师兄结了尘缘,说不定日后会与季师兄结为道侣呢?”
“真是好命,着实令人羡慕……”
一名弟子身量不高,正奋力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向里望,想看看这位传奇的纪师妹究竟长什么样。
他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投去一眼,却冷不丁发现垂着头的少女撇了下嘴。
他一怔,再看过去时,少女虚弱地低着头喘息,脸上是一片按捺不住的喜悦之情。
……莫非是他看错了?
这时,高台上响起一道蕴着灵压的声音。
“纪宛晴,你是否愿意成为云澜剑尊的入室弟子,从今日起谨遵师道,恭谨顺从于他?”
少女依旧低着头,似乎身体极度虚弱不适,半晌没有回答。
云澜剑尊皱眉,挥袖散出一道灵力,将少女包裹在其中。
这时少女才缓慢抬起头,漂亮的眉眼笑意盈盈:“愿意呀,自然是愿意的。”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上首那道声音再次道:“云澜剑尊,你是否愿意将纪宛晴纳入座下,将毕生所学倾囊而授,绝不藏私?”
云澜剑尊目光落在桃树上,没有立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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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正欲应允,山下却传来骚动。
一名弟子飞快行了一礼,三两步奔至宗主陆鸿雪身侧,低声同他耳语几句。
陆鸿雪眼神微凛,点头示意他下去。
随后他才起身朝着云澜剑尊拱手道:“师叔,出了点变故。”
云澜剑尊修为高深,压低的耳语在他耳中根本无处遁形。
“有人擅闯潇湘剑宗。”他冷淡阖眸,“谁?”
弟子还未走远,闻言身形微顿,主动转过身来。
“是……有位妖女正在四象峰下大开杀戒,而且……冒充成了晏师姐的模样。”
云澜剑尊赫然睁开眼。
四象峰下光影蒙昧,剑光浮动。
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山道蜿蜒而上,白衣女子一人一剑,一步一步向上走。
在她身前,乌央乌央的外门弟子前赴后继,一波一波朝她涌去。
白衣女子一次只出一剑,一剑出手,必有一人丧失行动能力。
晏琳琅以流云开道,任凭身侧剑风呼啸,脚步未曾有过半分滞涩,如入无人之境。
她来朱雀台有自己的目的,并不想见血伤人,所以出手间留有余裕。
但饶是倒在她手下的弟子并无性命之忧,这种干脆精准的出手依旧让人忌惮。
渐渐的,前来截杀她的弟子动作开始凝滞,渐有退却之意。
晏琳琅挽了个剑花,拾级而上。
她原本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做得这么绝,但实在是季青林不给她留退路。
最后一名弟子应声倒地,晏琳琅垂眼打量流云剑灰蒙蒙的剑身。
方才出剑时,她余光依稀瞥见一抹绯红光晕流淌而过。
但现在,流云剑恢复如常,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错觉。
晏琳琅半信半疑地将流云剑送入剑鞘。
不过,这五百年间新入门的弟子平日里都不修炼吗?
这一路比她想象中还顺利。
【多谢。】晏琳琅只当是系统的功劳。
系统学着她的语气,文绉绉:【不足挂齿。】
晏琳琅忍不住一笑。
起初她察觉到识海这个声音,满心警惕戒备,更是在它说起师尊师兄种种不堪时疑信参半。
谁能想到,此刻真心站在她身边的,竟也只有它。
四象峰高耸入云,登顶后豁然开朗,万顷霞光穿过密林和枝奚,洒落在晏琳琅发丝肩头。
她顺着微风扬起脸,碎发贴在脸颊。
朱雀台上鸦雀无声,灵压浩瀚,无数道视线皆汇聚在她身上。
高台正中央一道雪色身影长身玉立,眸光清琳,不偏不倚直视着她。
晏琳琅扫一眼隐隐朝着她方向围拢而来的弟子,只一瞬便面不改色挪开视线。
她自然抬步朝着朱雀台走去。
“我来晚了么?”她轻轻一笑,“拜师大典结束了?”
随着晏琳琅动作,凝集不发的灵压依稀有暴动的趋势。
云澜剑尊拧眉还未开口,上首陆鸿雪便率先起身:“道友,请留步。”
晏琳琅一哂。
云澜剑尊喜清幽,又对她修炼极为严厉,故而她入门以来便很少离开落云峰,大多时候都在闭关修炼。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得云澜剑尊应允下山,便遇上了寂渡渊那场仙魔大战。
就连在以身炼器之前,她都跟在云澜剑尊身侧寸步不离,压根没见过多少人。
陆鸿雪接任潇湘剑宗宗主之前是四象峰首席。
他的名字她听说过,先前却没有真正打过照面。
季青林的确了解她,着实好算计。
晏琳琅脚步没停,径自朝着云澜剑尊走去。
云澜剑尊唇角紧抿了下,脸上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目光却泛起涟漪,紧随着她。
晏琳琅却脚步一转,绕过他身侧,在椅子前稍俯身。
“你做什么!”一道惊雷般的怒喝砸下。
晏琳琅却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她轻声问:“纪师妹?”
椅子上的白衣少女脸色惨白,身形单薄,怯生生抬眼望着她,眉眼中浮现着辨不清的复杂情绪。
“晏、晏师姐……?”
晏琳琅轻点了下头。
她这段路上一直很好奇。
季青林在她昏睡时便口口声声说“像”,在她苏醒后一番辩解时又说“像”。
到底有多像?
晏琳琅目光在纪宛晴眉眼出顿了顿。
如今看来,的确很像。
可谁又真正想做另一个人的影子而活。
桃树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鼻尖盈满桃花的清香。
在所有人戒备敌视的注视下,晏琳琅缓慢闭上眼睛。
风吹过发梢,拂乱她发间玉簪,佩环叮当作响。
朱雀台地势宽阔,冬日暖阳大片大片倾落而下,通身融融暖意。
她拜入云澜剑尊门下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朱雀台地砖是由玄天暖玉铺就而成,每一块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朱雀纹案,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白衣少女虔诚立于高台正中央,刚要屈膝跪下,便感觉一道柔和灵力包裹住她的膝盖,托举着她双膝虚跪在地面。
她一愣,下意识抬眸看向身前的男人。
云澜剑尊一袭广袖流云道袍,身姿挺拔立于她身前,垂眼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他神情冷淡,眸光却似有几分柔和。
一道属于他的阴影降下来,将小小的她兜头笼罩在内。
晏琳琅心头微微一动,像是雏鸟被拢于羽翼之下,不自觉生出几分依恋,唇畔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
“晏琳琅,你是否愿意成为云澜剑尊的入室弟子,从今日起谨遵师道,恭谨顺从于他?”
“我愿意!”她眼也不眨,语气难掩兴奋,“弟子誓死追随师尊。”
“云澜剑尊,你是否愿意将晏琳琅纳入座下,将毕生所学倾囊而授,绝不藏私?”
高大俊美的白衣剑修未颔首,嗓音清冷磁性:“嗯。”
紧接着,晏琳琅便被双膝的灵力托起来。
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到地面,但维持下跪的姿势太久,她稍微有点腿麻,身体摇晃了一下。
一只手按在她肩膀,稳稳将她扶正。
“疼么?”云澜剑尊淡淡。
晏琳琅还沉浸在自己竟然拜入天下第一剑门下的喜悦中,飞快摇头:“不疼!”
白衣剑修却微俯身,屈指放出一抹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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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灵光四散,化作一阵清风,极其克制地撩起她的衣摆,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
膝盖上的红痕在莹白肤色上更醒目,触目惊心。
晏琳琅一怔,她从小身体便容易留下痕迹,她真的不疼。
“师尊,我……”真的没事。
一阵风起,垂落满树桃花。
一道淡漠却晏和的声线落下:“往后,你不必再跪。”
晏琳琅受宠若惊,难以置信抬起头:“任何时候吗?”
白衣剑修凌厉的脸廓被光影柔和成朦胧的剪影。
他看着她。
“任何时候。”
……
一道灵压轰然砸落在晏琳琅脊背上。
六方雅座与上首的位置同时释放威压,来势汹汹蕴着戾气。
“跪下!”
与陆鸿雪不同,其余五主峰峰主虽然与晏琳琅并不熟悉,但他们熟悉云澜剑尊。
——如果来人真的是擅闯剑宗,冒充晏琳琅的妖女,那恐怕以云澜剑尊对晏琳琅的宠爱,早已出手。
然而他并没有,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但无论来人究竟是谁,她大闹四象峰已是事实。
哪怕是真正的晏琳琅,也要受罚。
晏琳琅重伤本就未愈,被这样毫不留情的灵力压下来,登时胸口一阵腥甜,喷出一口血。
但她反手将流云从腰间连剑带鞘抽出来,铿然一声插入地面。
玄天暖玉上精美的浮雕被一剑斩碎。
晏琳琅单手撑着流云剑,流云有灵,感受到主人身陷囹圄,剑身嗡鸣不止,几乎冲破剑鞘。
她咬牙硬扛下浩瀚灵压,双膝半点也未弯折。
晏琳琅并未看旁人,只是执着盯着云澜剑尊。
白衣剑修与五百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曾经那个会冷着脸担心她膝盖疼痛的男人,此刻见她受伤吐血,脸上神情却也半分未动。
云澜剑尊视线落在晏琳琅掌心的流云剑上。
顺着他的视线,陆鸿雪赫然一惊:“流云剑竟也被她夺去了?”
他当机立断朝着四周蠢蠢欲动的弟子喝道,“将流云剑夺回来!”
“是,宗主!”
万剑出鞘,剑光交织将整个四象峰映得亮如白昼。
晏琳琅一直在等,等云澜剑尊替她说一句话。
说她就是他的弟子。
说她不必下跪。
但是他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从石阶上冲出来。
“住手!”季青林向来晏润的声线染上慌乱,气息也不太稳,“都是误会!”
陆鸿雪一怔,条件反射顺着季青林的意思收了几分灵力。
瞬息之间,季青林已经飞掠至晏琳琅身侧。
他青衫染血,脸色苍白,几缕墨发从玉冠中垂落下来,难得的有些狼狈。
显然为了挣脱她的万仙阵花了不少力气。
季青林拧着长眉看晏琳琅:“琳琅,别再倔下去了。你再不收手,此事无法善了,就连师尊都未必能保得住你。”
“你现在的身体,又如何能承受得了思过崖的惩罚?”
晏琳琅瞳眸微转,看向他。
季青林以为晏琳琅意动,接着劝道:“你永远都是师尊最宠爱的弟子,是我最宠爱的师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改变。”
晏琳琅深深看着他,半晌缓缓摇头。
他们的心就像是铸剑的云灵一样,被云澜剑尊分成了好几份。
师尊宠爱她,所以给她三份,只给了季青林一份。
她曾经天真,竟然会为这种事情而欣喜,觉得师尊更在意她几分。
可现在,她不再想要那三份了。
她想要完完整整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我不过是听闻朱雀台喧扰热闹,想上来看看,没想到真的看到一场戏。”
晏琳琅勾起唇角,重新看向云澜剑尊。
“原来这就是炼虚境的强者,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她慢慢吐出几个字,“也不过如此。”
她说什么?!
整个朱雀台都为止一静。
云澜剑尊眸光微沉,晏琳琅却似乎察觉不到他的不悦,轻笑着接着开口。
“这眼力,连自己弟子都认不出来。”晏琳琅眸光似冷电直望向云澜剑尊的眼底。
“还是说,你不敢认?”
晏琳琅险些呛着,回眸望向神情淡淡的少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方才好像说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感悟呢。”
殷无渡敛目看她,又露出了那种探究般的复杂眼神。
“有些疑惑,本座必须要搞明白。”
少年似笑非笑,俯身凑近,“晏琳琅,你是不是给本座下蛊了?”
“谁能给神明下蛊!”
“那就是有别的原因,比如……”
残雪断剑的画面一闪而过,殷无渡压了压唇线,眸色变得幽深起来,“总之,确认一下便知。”
晏琳琅总觉得他嘴里的“确认”,必定又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她挪开视线,转移话题:“时辰不早了,你该回房歇息。”
殷无渡定定望着她,熏蒸她发丝的掌心缓缓上移,若即若离地蹭过她的耳垂:“给你渡气的感觉很奇妙,能听到心跳声。你知道吗,神明心如止水,是不该有那般心跳的。”
“你再不走,我就要去找小师兄睡啦。”
“每次靠近你,本座都会难受。若是见不到你,本座亦会难受。是病了吗?可是神明怎么会生病?”
“你腕上这条红绳挺好看,哪买的?”
“所以,再试一下吧。”
一阵鸡同鸭讲,说话间,殷无渡已经托起她的下颌,垂眸凑近。
晏琳琅眼疾手快地抬掌覆于唇上,于是下一刻,少年神明温凉的唇瓣便印在了那片柔软的掌心。
殷无渡极慢地眨了下眼睫,挑眉看她。
半是疑惑,半是不解。
晏琳琅望着他那双极具少年气的深邃眼眸,心中亦有些突突打鼓。
她可是合欢修啊,殷无渡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有多危险吗?
思绪交叠间,不死心的少年一把拉开她碍事的腕子,重新凑了过来,大有不得逞不罢休的气势。
她堂堂仙都少主,合欢圣体,岂有被别人占据上风的理?
晏琳琅遂将头一仰,唇瓣擦过他的鼻尖,率先将轻柔的吻落在少年的眉心。
一触即分,出奇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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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渡的眼睫明显一颤,顿在原处,额间红纹一闪而逝。
半晌,他睨过眼来,回味片刻,一本正经地耍赖:“没感觉到,再来。”
“还来?”
晏琳琅旋身一扭,灵活地自他掌心逃离,倚于珍珠门帘旁道,“你要试,找别人去试。”
“别人不配。”
“你可是神明,殷无渡。你不怕堕凡尘,我还怕招天谴呢。”
珠帘晃荡,明灭不定的光影落在少年眼中,颇有几分暧昧之色。
晏琳琅觉得,再聊下去,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得出去透透气,醒醒神。
男子长叹一声,又道,“对了,小人方才听诸位仙师提及一名长鱼族女子。”
晏琳琅眸色微动,与梅初月异口同声:“你见过她?”
男子摇了摇头:“我见到的并非那女子,而是那把剑——通体银白,剑柄镶嵌着一颗极为罕见的碧色水精石,剑鞘上还刻有浪花的卷纹。”
不错,是小师姐的避水剑。
但男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晏琳琅雀跃的心陡然一沉。
“只是持剑之人并非是女子,而是一位年轻清俊的青衣公子。”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秘密
晏琳琅问:“你看清楚了,确定是一位公子?”
男子笃定道:“小人绝对没有看错,必定是一位公子。”
闻言,晏琳琅眸中浮现一抹忧色。
小师姐剑不离手,万不可能将佩剑赠予他人,这青衣男子或许是她施的幻容术,抑或是最坏的一种可能……
晏琳琅不敢细想下去。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潮音镇的危机,或能从旁人口中得到更多的线索。
她看向同样神色凝重的梅初月,冷静道:“师兄,这里的镇民就劳烦你去唤醒。”
七日后。
晏琳琅揭开封泥的酒坛盖子,舀了半勺出来尝了尝,酸甜可口、味道正好。
她像是迫不及待要与他人分享好物的孩子,当即寻来酒壶灌满,配好酒具端着去了林墨芝屋前。
绿漪这两日虽然依旧不让她进入林墨芝的屋内,但好说话了不少,偶尔会将她送来的东西递进去。
这桑葚酒对林墨芝有好处,想必她也会接进去的。
晏琳琅想着,面上有些雀跃神色,轻轻敲响了房门。
可绿漪却不像往常一般前来开门,反而响起了林墨芝的声音,“进来。”
晏琳琅一愣,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在门口踌躇片刻,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绿漪姐······”
她眼神一亮,正要将东西递过去,抬头却见是一袭青衫的林墨芝。
晏琳琅惊了一跳,连忙后撤两步,手中酒具叮当作响,险些摔落在地。
酒壶盛得太慢,晃动间酒液洒溅几滴在她手上,散发出清甜的果酒香味。
林墨芝双目失明,嗅觉比旁人更灵敏些,自然也闻到了酒的味道。
晏琳琅正想说自己酿了桑葚酒,有明目之效,却见林墨芝猛地沉了脸色。
他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极重的怒气,质问道,“谁准你将酒带入松鹤院的?!”
“哐啷——”殷无渡大概是想笑的,提了下唇线,又很快压了下去。
“我记得,晚晚以前总会对长得俊俏的郎君青眼有加。”
他很轻地挑了下一侧眉峰,连身上的阴郁都消散了不少,“该不会那夜随便是哪个漂亮少年找到晚晚,晚晚都会动心吧?”
晏琳琅微微偏头,耳后的长发随之滑落肩头,还真设想了一番此种可能。
见她沉吟,殷无渡目光紧了紧,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不会。”
晏琳琅很快得出结论,笃定一笑,“我从不在别人面前哭,也不在别人面前叫痛,唯有在阿渡面前,我可以放心将软肋交出。我很清楚地记得见到你时,心底那种无以言语的安然与信赖,所以我想,你于我而言是特别的。”
殷无渡看了晏琳琅许久,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说话。
就当晏琳琅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时,系着红绳手链的少年忽而俯身凑近,偏头调整角度,慢慢迎向她水润诱人的檀口。
而后在仅有一线之隔时顿住,挺拔的鼻尖略微往下,在她的唇畔轻轻一嗅。
呼吸不经意间交缠在一起,唤醒熟知的记忆,没由来脊背发麻。
晏琳琅的呼吸凝了凝,问:“你做什么?”
殷无渡依依不舍地退开了些,一本正经的语气:“想闻闻看晚晚吃了什么糖,说话这么甜。”
晏琳琅好笑:“那,闻出来了吗?”
“没有。”
少年轻轻抬起眼睫,手撑在榻上,歪着头看她,“再闻闻?”
“没有糖,我说的都是实话,没必要哄骗你。”
晏琳琅抬指抵在他的额上,解了四瓣情咒后的眼眸少了些许混沌的妩媚,多了几分明亮的认真,“如果你喜欢听,我可以再多说……”
话未说完,唇瓣就被殷无渡抬掌封住。
“嘘,已经够了。”
如此近的距离,少年的眼睛像是浓夜中亮起细碎星光,有着惊心动魄的深邃之感,“好听的话不要一次说完,留着以后慢慢说。”
这是他近来第二次提及“以后”。
晏琳琅骤然想起自己刚学习辟谷时,师父不许她多吃东西。大师兄梅初月见她饿得眼冒金花,就偷偷塞了一包她最爱的零嘴给她。
晏琳琅舍不得一次吃完,只有在饿到极限时才摸一块零食出来续命,小口咬着,细细品着,惟恐吃完这顿就没有了。这就样靠着这包零嘴,渡过了她最难捱的辟谷初期。
殷无渡大概也是这般心境吧。
午后的阳光正好,白妙在院中的秋千上打盹,晏琳琅则与殷无渡靠在美人榻上小憩。
美人榻并不宽敞,躺不下两个人,于是就变成晏琳琅蜷腿侧倚在有靠背的那头,而殷无渡则靠着扶手而坐,一条手臂随意平搁在窗台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膝头,仰首闭目养神。
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即便闭着眼,也能看到唇角一丝翘起的弧度。
入户的暖光镀亮他的眼睫,侧颜仿佛冷玉发光,艳丽的红衣一半泡在阳光下,一半浸在阴影中,亮的越发明艳,暗的越发深沉。
强悍而不寡情,高贵而不高傲,他有着所有凡人修士都幻想过的,少年神明应有的样子。
晏琳琅屈指抵着额角,没有惊扰这份安宁。
她正饶有兴致地端详,假寐的殷无渡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将她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晏琳琅也不露怯,仍笑吟吟看着他,甚至还挑衅地扬了扬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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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渡姿势未变,仿佛看懂什么似的,懒洋洋敞开胸怀道:“想要就过来,趁热。”
趁热?黑云罩顶,阴沉的天幕压低,几乎与望不见边际的密林相接,绵延成一片墨绿色的深海。
分明是白天,此处却蕴着浓郁的魔气,遮掩天日,黯淡得仿佛深夜。
“我们……真的要进去?”
一名身穿水蓝色道袍,头戴乌木簪,腰悬玉牌的青年盯着眼前腾腾黑雾,语气有些迟疑。
“这可是寂渡渊,是那个魔头封印所在的地方。灵宝何处没有,我们何必非要来这里?”
他话声刚落,便听见一声嗤笑。
“正因此处封印着殷无渡,其他人才不敢靠近——五百年了,这里的灵宝几乎没被旁人动过,这是多大的机缘。”
“再说了,殷无渡被镇压在封印中一千年,要出来早就出来了。那些灵宝他看得见用不着,这般暴殄天物,倒不如留给我们。”
另一名水蓝色道袍的男人瞥他一眼,“不敢进去就在这里等着。”
起初说话的青年抿了抿唇。
“如此甚好。”
无论再怎么说,他还是不太想踏入那种地方。
那可是距离魔头最近的地方。
另外几人又对视几眼,眸底皆是嘲弄讥讽。
怂货。“你这脑子勉强还能凑合用。”殷无渡撩开衣摆,从巨石上一跃而下。
若想引她来,他必须拿出足够吸引她的东西。
一千年过去了,寂渡渊一点都没变。
殷无渡垂眸望着地面上斑驳的血迹。
这些血色早已黯淡发乌,却因被他魔气侵蚀,同他一起被困了千年,眼下仍呈现着一种既腐朽,又新鲜的濡湿感。
就像是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
他盯着那痕迹看了片刻,心口处仿佛再次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好像又有晏热的血,顺着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须臾,殷无渡挪开视线。
他懒散甩了下玉牌,抬步向前走。
晏琳琅——
他竟还要为她出手夺宝。
殷无渡轻哂。
荒谬。
与此同时
晏琳琅盯着地上散修死状凄惨的尸体,眸光微冷。
若她的猜测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