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召神》19-22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入局
凤火族位于群山万壑深处,依山建城,地处隐秘,颇有几分避世雅趣。
净灵山下,唯一的客栈人满为患,坐满了从各地赶来观看落子盛典的各家修士。
仙门中人最讲究排场,名门望族往往乘坐飞阁抑或是云辇出行,再不济也有灵兽坐骑代步,万不会光顾深山野林的旧客栈。因而汇聚在此处的通常都是财力不够的小门小派,赶路累了,来此歇个脚。
然而这一群寒酸落魄的修士中,两道身影桌立鸡群。
黑衣少年端的是肩宽腿长,俊美无俦,就是气质过于桀骜了些,懒洋洋一副不理人的模样;青衣少女则身量纤细,以素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含情笑眼,珠玉满身,行动翩然,不用猜也知是个仙家美人。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扎着双辫的白净小姑娘,自打进门起,那小女孩的眼睛就没有从那些或坐或立的伴生兽上挪开过,还时不时咽了咽口水,仿佛那些威武的金雕、麋鹿皆是盘中热气腾腾的烧鸡、烤鹿肉。
“师父……叔。”
白妙紧急改口,捧着脸颊纳闷道,“这些人,为什么都带着食物上路?”
晏琳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噗嗤一笑,眼中更添几分明媚笑意。
“如今修真界的术法共分为几大类,你可还记得?”
“记得。”
白妙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背诵道,“仙门百家术法共分为‘通器、通灵、通地、通天’四大类,这四类又可衍生出七十二分支。通器者常以器物为媒介修炼,比如傀儡宗的傀儡术、昆仑仙宗王八蛋们修炼的剑术;
而通灵则是以灵魂、灵体为媒介修炼,比如驭兽、驱鬼、占卜之术;通地嘛就是修炼地脉之力,属于更高一阶的术法,如山水草木土石,皆可成为其灵力来源;
最厉害的就是通天啦,能修到这地步的通常都是半仙级别,可自由运用风雨雷电等自然之力。”
这些知识师父十年前就教过她,但和那群带飞禽走兽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晏琳琅颔首道:“不错,但这四类又可以杂糅互通。譬如通灵者修到最高境界,便可通上天神灵,‘召神赐福’既属于通灵之术,亦属于通天之术。”
提及“召神赐福”,一旁的殷无渡意义不明地哼了声。
晏琳琅假装没听见,继续道:“这群人隶属于灵山凤火族分支。巫宗身为曾经的神侍者,自诩是离九天神明最近的仙门,自然深谙通灵之术,因此每位凤火族人从十五岁起便会觉醒一只‘伴生灵兽’,这些灵兽或为飞禽,或为走兽,觉醒了什么兽类便会使用此兽的技能和力量。
殷无渡拉下了晏琳琅遮在他眼前的手,长睫缓缓打开,暖光洒入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牵着晏琳琅朝案几后行去,屈腿一坐,将那只装有清露的玉葫芦提给她看:“东海圣地的灵精清露,甜的,尝尝看?”
“殷无渡。”
晏琳琅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凝视那双极夜寒星般的眼睛道,“别打岔,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少年的脸颊紧致硬朗,掌心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骨骼的线条,一点也不柔软。
殷无渡好看的长眉轻轻一拧,随即松开,脸颊顺势蹭了蹭她的掌心,服软般低叹一声:“鬼蜮以前吗?没什么好说的,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
晏琳琅轻眨眼睫,俯身看他:“真不记得了?”
殷无渡不置可否,侧首时鼻尖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腕子,反问道:“若我以前是个坏人,晚晚还喜欢我吗?”
他说话时,温热的鼻息便扑洒在少女皮肤纤薄的手腕处,勾起一阵异样的酥麻。
晏琳琅不自觉蜷起指尖,问道:“有多坏?”这汤池泡不成了,殷无渡下意识要起身。
下一刻,肩头被大力按住。
天知道一个神志不清的少女哪来这么大力气!
晏琳琅一手抵在少年的胸口,一手啪地撑在池沿,以一个不容反抗的姿势骑坐,居高临下地将他圈在其中。
大幅的动作使得水花溅起,碎玉般打在殷无渡的下颌处。他退无可退,不得不侧首去躲,侧颜线条连带着喉结绷出清晰好看的弧度。
只是如此一来,他挺拔的鼻尖便擦过少女的香息,依稀可见她潮湿的墨发侧拢在肩头,素色的仙裙沾了水雾,薄可透肉。
“晏琳琅,下去。”
他面无表情,压低声音唤她。
晏琳琅的元神还在灵府中调息,哪里听得见?
一切都遵循着本能,少女湿滑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一双玲珑眼半睁不睁地看着眼前人,反显出几分媚眼如丝的迷离之色。
她潮湿的指尖从他的下颌往下,划过喉结,落在那抹飞扬的锁骨处。
唤他:“阿渡。”
殷无渡微妙一顿。
他可不觉得,自己与她的关系亲昵到了这种地步,更何况“殷无渡”这个名字还是他强行夺来的……
思及此,他危险地眯了眯眼。
神明早断了情丝,无情无欲,断不会轻易为俗事动容。可殷无渡还是忍不住去想——
这个名字在被他占据之前,原本属于谁?
晏琳琅方才唤的这个‘阿渡’,又是何许模样?
长睫垂落,盖住眼底的燥郁。
他将这点微妙的不悦归咎于被冒犯的神明之怒,偏生晏琳琅还在觊觎他体内至寒的太阴真火,试图贴得更紧。
殷无渡眼皮一跳,忍无可忍地抬指在她耳后轻轻一点。
晏琳琅唇畔的笑意一僵,随即目光涣散,软软朝前栽倒。
殷无渡及时捞住了她下沉的身躯,少女柔亮的黑发飘散在冷雾萦绕的水中,如墨色晕染,平添三分妩媚。
温香软玉,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的臂弯、他的掌心。殷无渡的呼吸略微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移开眼,抱着她起身。
哗啦水响,带起一连串淅淅沥沥的水珠。
少年腕骨冷白,系着的红绳手链在她潮湿的黑发中隐现,交织出一种浓墨重彩的靡艳之色,满身水汽随着他步伐的走动而自动蒸发殆尽,衣裳逐渐轻盈,恢复素日的干爽整洁。
走到一半,他兴致来焉,好奇地掂了掂臂弯中的重量。
好轻,像是一朵花,一瓣云。
只怕拿去称斤卖了,都卖不了几个钱。
“很坏很坏。忘恩负义,自私薄情,神鬼不容,罪大恶极……”
殷无渡不吝于用最坏的字眼儿形容自己,慢慢垂落的眼睫看起来有种与他性格不符的柔弱乖顺。
晏琳琅终究还是捂住了他刻薄的唇瓣,轻叹道:“算了,不想说就不说了。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你是拥有言灵之力的神明,不可以再这样咒自己。”
殷无渡一顿,随即恣意一笑。
他拉下晏琳琅捂嘴的手,唇瓣不着痕迹
【请重新收藏哇.叽.文.学y.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y.yfwaji.com】您现在阅读的是《召神》19-22
印在她的纤纤指尖,看起来像一个意外的亲吻,问道:“所以,晚晚将自己关在这里一天一夜,到底在钻研什么?”
“第五样神器。不知为何,天机卷一直无法显示金系神器的下落……”
想起什么,晏琳琅歪坐在垫子上,问殷无渡,“对了,我在桎心花的回忆中看到了他与魔族的交易,好像有提到他们在找的一样东西,叫做‘神明心’。天机卷对此物讳莫如深,你可知它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神明心’自然就是神明的心脏。”
殷无渡自在而坐,冷不丁抛出一个大秘密,“传闻只要吞下某位神明的心脏,便可取代他在神界的位置。”
“九天之上竟有这般残忍的竞争?”
晏琳琅感慨着,忽而双臂环胸,投给殷无渡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殷无渡仿佛看穿了她的未尽之言,默然片刻,一本正经道:“是,本座不仅吞了老玄溟神主的心,还杀了不少天仙、神官,日日用他们的心脏下酒吃。反正本座是大恶人,做什么坏事都不稀奇。”
晏琳琅一见他这语气,便知他是在吓唬人。殷无渡牵着晏琳琅的手,直至回到客房中仍未松开。
他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坐下,晏琳琅仍往前走,猝不及防被他拽住,便后退一步跌坐在他腿间。次日,晏琳琅见到了白妙所言那个“长得很好吃”的凡仆。
是个文文弱弱的少年,样貌不算俊美,胜在气质独特出尘。他宽大的布衣袖袍用襻膊束起,身量清瘦板正,做事有条不紊,看起来不像个凡仆之子,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儒修。
加之长得白白净净,的确看起来“很好吃”,难怪妙妙会将他与剥壳的鸡蛋、冰镇的荔枝肉作比。
许是难得遇到晏琳琅这等不摆修士架子,容貌气质又出众的少女,少年趁着斟茶布膳的功夫聊起天来,说灵泉城的风土人情,说昨夜浴神节上那场从天而降的金色甘霖……
“自去年冬开始,城中陆续有瘴气滋生。眼下疫病消失了,百姓们都甚为感激,就连城主也下令减免了一年赋税,今年约莫能过个好年呢。”
少年不卑不亢,眼底却隐隐透着欣喜,就仿佛他亲眼见了那样的盛景一般。
去年冬?
她去年出事亦是在冬末,难道是巧合吗?
晏琳琅不由多看了少年几眼,柔声一笑:“才减了一年赋税?你们城主好歹也是个化神期修士,自个儿寿数漫长,施起恩来却抠抠搜搜的。”
少年见她发笑,面颊飞红,忙低下头道:“仙子有所不知,对于我们这些没有灵根的凡人来说,一年的安稳已是难得。城主不曾借‘祭天拜神’的由头加收赋税,便是万幸了。”
正说着,一旁的殷无渡忽而顿了茶盏。
玉盏触碰桌面,发出清晰而突兀的响声,连一旁专注啃糕点的白妙都眨巴着眼看了过来。
晏琳琅还未说话,那少年却是挪动膝盖,面朝殷无渡行了个礼,体贴问:“仙师顿盏,可是在下沏的茶水不合口味?”
殷无渡的神情淡淡:“你可知沏茶最忌什么?”
“愿请仙师赐教。”
“是多嘴。”
“呀,疼不疼?”晏琳琅回到暖阁,斜倚在坐榻上翻阅公文,以缓过胸口紧绷的那一丝不适之感。
不稍片刻,玄青于门外汇报,说是奚长离已自行离开六欲仙都。通天塔底层,孤灯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间或传来铁索窸窣的细响。
奚长离在这跪了一天一夜。
他白色的长发垂于腰际,苍白的唇瓣亦是紧抿着,整个人的气质越发寡淡,呈现出一种风雪俱灭的清寂。
其实这缚身的仙链着实没必要,他现在很冷静,神智很清明。
昨日他只是一时激动,行岔了气。
即便他真走向了堕魔的那一步,他也会立即自裁谢罪,保全昆仑弟子的尊严,绝不会给自己、给宗门留下半点污迹。
可有两个问题,他想不明白:
如果晏琳琅真的已死,那陪他在幻境中度过无数个日夜的女子是谁?
如果幻境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元神中的剑伤又是从何而来?那柄消失的情无恨又去了哪里?
一个猜想在脑中反复打磨成型,奚长离的心绪起了波澜,周身凝固的血液开始恢复流动,仿佛绝望之中窥见一线天光。
他睁开了眼,琉璃色的眸子恢复镇定。
察觉到他的意图,散发莹白流光的困仙链如蛇绞紧,几乎勒进他的皮肉中,是惩罚也是警告。
那道肃穆飘忽的男音从头顶传来,低沉道:“奚长离,休要执迷不悟!”
“师尊。”
奚长离仰首看向虚空处,昏暗的火光打在他瘦削清正的脸上,好似阳光下一捧即将消融的春雪,“您曾教诲弟子:‘修行之人,当无愧于心,有过则改。’今弟子愧对一人,实属有过,若不改之,必成心魔。”
“你若舍下宗门责任一意孤行,才是错上加错。”
“对不住,师尊。弟子要去求一个答案。”
铁索微微颤鸣,奚长离以掌撑地,伏身跪拜,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待弟子归来,再向师尊和诸位同门请罪。”
说罢他撑膝起身,手腕一抖。
本命剑碎星应声飞来,稳稳落在他的掌心,周身剑光如雪——
自他昨日冒犯诸位师叔伯后,这柄碎星剑便被没收,封存于剑阁之中。可昆仑第一剑君的灵剑,岂是轻易就能困住的?
几道碎雪清寒的剑光闪过,困仙链应声而裂,奚长离在守塔弟子诧异的目光中负剑而出,向东飞去。
他要回去沧浪地界,找到那个拿走情无恨的、幻境中的女子。
去求一个结果,补一个错误。
晏琳琅“嗯”了声,侧首望着香案上的供奉。
清新通神的月幽髓袅袅晕散,一缕香脉如云雾流泻。玄涧冰玉制成的莲花器皿中,清甜多汁的醉仙灵桃和天脉之水纹丝未动,价值百金的仙人泪仍封存于白玉葫芦中。
斜阳穿户,再无一道恣睢的身影交叠双腿倚坐于窗边,一边取用供品清气,一边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晨起忙碌。
晏琳琅合拢公文,隔空取来玉葫芦,朝着香案遥遥一敬:“今日解了契,也解了气。你不喝的话,我喝啦。”
说罢单手拔开软木塞,仰首浅啜了一口。
一阵柔风穿堂而过,吹得案上的宣纸乱飞,似是有谁在耍小性子。
晏琳琅抿去唇上沾染的水珠,漫不经意地笑:“不服气也没办法,谁叫你自己不要的?眼下又找不到喜欢的人给我采补,不如喝点灵酒暖暖身。”
殷无渡当然不会再来渡气供她采补,于是晏琳琅心安理得将那壶酒都喝完了,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定亲契已解,昆仑受重创,曾经的仙道王者也尝到了被其他仙门虎视在侧的滋味,一切都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仙都太平无事
【请重新收藏哇.叽.文.学y.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y.yfwaji.com】您现在阅读的是《召神》19-22
,接下来,便该继续寻找解咒的神器。
天机卷浮于半空,出乎意料的是,晏琳琅怎么也询问不出金系神器的下落,
木系神器倒是有了下落——桎心花。
相比于其他几样上古神器而言,桎心花的功效可谓是尴尬至极,仅有的作用便是令百草丰盈、枯木逢春,因此成了逍遥境内唯一一件无人认领的上古神器。
晏琳琅以指轻点案几,心中盘算:水生木,桎心花恰巧能与碧海琉璃珠的神力兼容,相辅相成。
唔,就它了。
男人的大腿结实修长,晏琳琅硌得不舒服,刚想起身,便被他耍赖似的以长臂圈住腰肢。
下一刻,男人艳丽瘦削的脸颊贴了上来,下巴从后搁在她的肩上,沉沉的压得有些疼。
他没说话,晏琳琅却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一点极淡的血腥味。
“你怎么了?”
晏琳琅努力扭过脸看他,却只看到殷无渡半阖的浓黑眼睫,以及眼睫落下的淡淡阴翳。
“烦。”
他吐出一个字,颇有几分厌世之感。
殷无渡极少向晏琳琅倾诉情绪,或者说,身为神明的他本身就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打架也好、破坏也罢,都是随心所欲。
眼下的这一个“烦”字有些撒娇的意味,倒让晏琳琅觉得,他像个有血有肉的普通少年郎了。
殷无渡没再说话,只安静地抱了她很久。
久到一刻钟后,晏琳琅以为他睡着了时,他忽的仰首靠在紫檀靠背上,抬手盖住眼睛,神情淡淡道:“我得去杀了他。”
晏琳琅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要杀的人是奚长离。
合着他方才一声不吭,就是在琢磨这个呢?
这是有多讨厌他,才会越想越不爽?
晏琳琅哭笑不得,拉住起身欲走的殷无渡道:“你是神,沾上因果会很麻烦。”
殷无渡敛目,恣意一笑:“本座现在,不在乎这些。”
“可我在乎。”
晏琳琅一手拉着他戴着玄铁护腕的腕子,一手抚过灵戒,幻化出一截熟悉的红绳,轻轻系在他的腕间,“天雷劈下有多痛,我现在算是知道了。若再看着你受雷罚,我会心痛。”
红绳系上,殷无渡的分-身有了寄托,又变回了熟悉的少年的模样。
他顾不上要杀谁,目光凝在红绳上许久,问:“绳子,哪里来的?”
“当然是捡回来的。我自己琢磨了几天,勉强接上断裂之处,不过不能细看,细看还是能看到拼接的痕迹……”
说到此,晏琳琅想起一事,抬起明媚轻浅的眼来,“师父曾言,我与男子有染才会激发情咒。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在鬼蜮阵门外的那晚,我的情咒还未发作,我与你的亲吻与亲近皆是出自本心。”
少年漆眸深深,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仿佛在等一颗迟来六十年的,救命的药糖。
少女笑音柔软,坦荡道:“所以阿渡,你才是第一个……真正让我动心的人呢。”
她伸手去摸案几上那幅未看完画卷,扬唇道:“诶,我可没这样说。”
殷无渡不动声色按住了她的手,拇指拨开玉葫芦的软塞,递过来道:“把清露喝了。”
晏琳琅便放弃画卷,转而接过葫芦嗅了嗅,又抿了两口,登时眸光一亮。晏琳琅需要一个能晒到星辉的地方,以便能更好的引气入体。
她独自避开守夜之人,在宁芜殿附近夜游,而后就遇见了折翼般从天而降的李暝。
认出李暝并不难——那半截象征大曦国师的穷奇黄金面具下,青年的薄唇与下颌轮廓几乎与李扶光如出一辙。
只是他现在步履摇晃,口吐鲜血,连银丝拂尘上都沾上了血迹,一副身受重伤、不得不落下云头避难的样子。
他朝着晏琳琅的方向踉跄了两步,便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晏琳琅没有随手捡人的习惯,仍专注于寻找能吸纳星辰之力的位置,目不斜视地从李暝的身边路过。
她并不知晓,按照凡间戏文话本里的发展,此刻应该上演一出“美救英雄”的缠绵好戏。
最后还是国师大人自个儿咳出一口血,强行将戏文推演了下去:“琳琅,好久不见。”
晏琳琅果然驻足回望,视线落在李暝惨淡的脸上。
他认得这具肉身?
李暝面具下的眼睛温和哀伤:“你站那么远,是还在怨我不曾回应你的心意,救你于水火吗?”
“是你。”晏琳琅想起来了。
这具肉身曾心有所属,为了表达忠贞不渝、誓死不入宫的决心,还不惜投湖自尽,这才让自己的一缕神识有了可以依附的契机。
看来,原身喜欢之人便是国师李暝。
李暝见少女姿态疏离,苦笑一声:“我本无意相扰,只因被凶兽所伤,力竭坠落于此,得遇故人,一时情难自禁……可否叨扰琳琅,扶我一把。”
说罢,他呼吸零乱,似是痛极般闭目。
若还是原来的“晏琳琅”,只怕已经心疼得泪眼汪汪。可若李暝真在乎她,又怎会看不出而今的晏琳琅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前些时日她化解飞刀,连李扶光都看出了她身上的异样,她就不信连苍蝇飞入皇城都了如指掌的大曦国师,会对此事全然不知。
神明是心怀苍生,有济世救人之责,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是个毫无分辨能力的滥好人。
“你灵脉略有逆乱,以致气血翻浮,但并不致命。你更需要医者襄助,我如今自身难保,帮不了你。”
少女身披月华,透出与她姝丽容颜不符的神性,清冷道,“修仙之人当摒除杂念,最忌以情自囿。”
说罢她便移步向前,荡漾的裙摆消失在廊庑拐角。
直至她的身影彻底远去,李暝这才拭去唇角的血污,目光沉沉地站起身。
一抹黑气自他影中缓缓冒出,含混低语:“我早说过了,她的身体换了芯子,不再是那个好糊弄的晏家小女娘。神明只有大爱,并无私情,双眼能洞悉万物真相,用对待旧相好那一套来笼络她,无异于自取其辱。”
李暝将情绪隐藏于黄金面具下,语气平平:“你以本相现身,就不怕被神明察觉?”
黑气笑道:“若她还是照夜神女,我自然不敢近身。可如今她的神力被削去了十之八九,暂时还不成气候。”
“既然费尽心思请她下界斩杀李扶光,为何又要设计削去她的神力?这样对你我有何好处?”
“急什么?自然是她身上有我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只有她足够虚弱,我才能确保在她与李扶光两败俱伤后,坐收渔利。”
“我那弟弟可不是好对付的,他隐忍蛰伏七年,也差不多该出手给你我致命一击了。若神明杀不死他呢?”
“那就煽动玄门替天行道,而你,则是给予他最后一击的英雄。”二十丈开外的高楼屋脊上,墨昭昭
【请重新收藏哇.叽.文.学y.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y.yfwaji.com】您现在阅读的是《召神》19-22
开了隐身结界,领着傀儡力士和钟离寂,将轩楼周遭的动静尽收眼底。
“嚯,抱在一起了!”晏琳琅复又关拢窗扇,因为动作太急,关窗的声响惊飞了枝头交颈缠绵的两只灵鸟。
殷无渡支着脑袋,漆眸随着少女的动作转动,没忍住闷笑出声。
晏琳琅正纳闷今晚怎么到处都是缠绵的野鸳鸯,回身问道:“你笑什么?”
殷无渡只是笑,笑得身形后仰,双手朝后撑在地砖上,双肩一颤一颤。
晏琳琅没由来脸颊微热,俯身拎起少年一丝不苟的衣襟,凑近逼问道:“今晚到底有何古怪?这躁动和你有关?”
殷无渡笑够了,方仰首答道:“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笑什么?还提前给我准备了降火的清露。”
“今夜是满月。”
“满月?”“可我分-身已毁,要想回到白玉京,唯有遵循召神祈愿‘杀’了你这一个法子。”
“在我下定决心后,便在你的灵府中留下了这枚星魄。有它和人间气运护身,足以挡下灭神箭所有的伤害,保你千万年神魂不灭。你会陷入短暂的假死,而本君亦可瞒过天道重回九天。”
“事先不与你说明,并非不信任你,而是天道在上,本君一旦说出口,则必定被天道看破。”
“抱歉,不得已骗了你。”
“天河繁星很美,希望它能开久一点。六欲仙都以北有座弥山,其日月台乃是离星辰最近之处,在那里,或可看到我的归处。”
“还有,那身嫁衣真的很好看,我很想穿上试试……可惜,没有机会了。”
“凡间数月,感慨良多。陛下以不义之举,推行正义之法,虽满身污名,却难掩赤子本性,无愧于人境之主。本君愿以神明言灵之力祝福陛下:绝境逢生,所遇困难,无所不渡,一生坦途。”
声音远去,意识苏醒,李扶光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先是李昭昭和钟离寂担忧的脸,继而是星灯银蓝的柔光。
不知是不是那光芒太过刺眼,李扶光没由来晃了晃神,抬手遮住酸涩的眼睛,压下那阵翻涌的潮湿。
“你们怎么在这?”他喉结几番吞咽,方哑声道。
“臣见天有异象,恐陛下遇险。”
钟离寂将指腹从李扶光的手腕上撤回,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陛下脉象稳定,并无大碍。”
李扶光缓缓屈腿坐起,低头看向胸口灭神箭贯穿的破洞——
血已经止住,就连伤口也快要愈合,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自然是,晏琳琅的星魄护住他的结果。
想起方才那场夹杂着怨恨与不甘的、近乎惨烈的战斗,李扶光脑中一阵抽痛,只觉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他还是不够了解她,不够信任她。
少年缓缓伸手,仿佛要去捡什么东西。
李昭昭忙道:“皇兄身上有伤呢,别乱动!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
李扶光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抿紧薄唇,伸手拾起了摔落在地的那块星辰石,握在掌心。
“孤遇袭之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此处布了结界,除了臣与郡主能进来,其他人皆无法入内。”
“那好,封锁消息。”
少年帝王眼底映着星辰石的淡光,迅速做出最利己的决策,“将计就计,将玄门飞仙弑君成功的消息散布出去。”
这是朝廷向玄门宣战的极佳理由,既师出有名,又可麻痹对手。
他自很小的时候就明白:
天道的不公不会自己消失,要想改变规则,首先就要成为规则。
这一仗,既为黎民百姓而战,亦为与九天星辰比肩。
“满月之夜,乃是螭龙最虚弱的时候。你师父今日又受了内伤,虚上加虚,最快捷有效的疗愈之法……”
“师父受伤了?谁伤了她?”
晏琳琅心下一紧,殷无渡却是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道:“最有效的疗愈之法,便是采阳补阴,合欢双修。而东海之主的力量与整座圣地仙山紧密相连,他一情动,则圣地中的生灵亦会不可避免的受其影响而情动。”
晏琳琅很快明白过来:所以,是在床笫间给师父“疗伤”的东海之主,无形之中催动了整座仙山的情思?
这是什么行走的合欢散?
她又饮了两口清露,胸口的情花咒在微微发热,但影响甚微,不至于让她像那些妖仙一般情难自已。
正想着,面前的殷无渡却是低哼一声:“好热。”
晏琳琅这才发现他冷白的脸颊上泛起了薄薄的潮红,颇为意外道:“神明也会受影响吗?”
“不知道。”
少年仰首徐徐吐息,浑身透着与神明不符的迷离蛊惑之色,“帮帮忙吧,尊主。”
“怎么帮?”
晏琳琅也没想到自己一个身中情花咒的合欢修,竟然成了整座仙山上最清醒的人,晃着手中的玉葫芦道,“要不,你也喝几口清露降降火?”
殷无渡攥住了她凝脂般的皓腕,漆眸腻得快要拉丝,凑上来道:“没力气喝,喂我。”
她盘腿而坐,一边嗑瓜子一边咂舌称赞,“不愧是仙都之主呢,金枝玉叶,大大方方,看中了就上手,一点也不忸怩造作!”
钟离寂虽有眼疾,看不见那边的景象,但从墨昭昭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也能猜出是怎样旖旎的画面。
“总感觉李兄不是随便之人,我与他相识这些时日,从未见他耽于女色。”
“笑话,仙都之主能是普通女子吗?男人啊,在没遇见足够优秀的女子前,所有的不近女色都是在故作矜持。”
正矜持端坐的钟离寂一愣,无奈摇首轻笑。
夜风从遥远之处袭来,仿佛浪潮涌近,钟离寂蒙眼的素绢飘带也随之轻舞,若有若无地蹭过墨昭昭的脸颊。
墨昭昭被这两根带子挠得发痒,索性抓住一扯:“哎呀,别挡着我看戏!”
钟离寂猝不及防被她一拽,连带着脑袋后仰,失了平衡,半边身子歪入墨昭昭怀中。两人齐齐朝后跌倒,墨昭昭惊叫一声撑住屋脊,而钟离寂的手掌则压在了她的手背上。
“痛痛痛!”
男人的掌骨坚硬,压得墨昭昭直痛呼。
“抱歉。”
钟离寂忙撑身坐直,急切地摸索到墨昭昭的手,“有没有伤到你?我看看。”
“算了没事,你这双眼都看不见活人,怎么给你看?”
墨昭昭看着脸上浸着明显担忧的温润青年,嘴一抿,笑出两个梨涡。
尽管看不见,钟离寂还是仔细摸了摸她的指骨,长舒一口气:“还好,没伤到骨头。”
听到墨昭昭发笑,他强作镇定地收回手,抬指整理好眼上的素绢,低头间也扬了扬唇线。
一轮下弦月
【请重新收藏哇.叽.文.学y.yfwaji.com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y.yfwaji.com】您现在阅读的是《召神》19-22
挂在梢头,轩楼之中,烛灯明丽。
相拥的两人自然感应到了屋脊上的动静,只是谁也没有心情分神——
或者说,是晏琳琅的温柔乡单方面困住了殷无渡。
殷无渡抬起的手隔空落在晏琳琅的后腰处,五指微蜷,似乎有些头疼。
他连那要死不活的声线也懒得伪装,低且沉地说:“你应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晏琳琅眼底有了热意,面上的笑容反越发明丽张扬:“就许你躲在暗处悄悄窥伺,不许我拆穿你?若非我今日询问钟离寂彻底斩断尘缘的条件,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是。”殷无渡答得干脆。
俊美如妖的男人反扣住晏琳琅的腕子,青筋覆着手链,十足的侵略性:“你既已知道斩情丝的方法,焉知我不是来杀你的?”
晏琳琅从他怀中仰起脸,又笑了起来,笑得胸脯一起一伏,卷翘的眼睫都被水汽粘成了一簇簇。
“你会杀我吗?”
“……”
黑气意味深长道,“反正大义灭亲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李暝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崩裂,压紧唇角低喝:“闭嘴!”
黑气笑得影子如鬼魅攒动:“国师大人生气了?好凶,真令人伤心。”
李暝冷嘲:“你这样的天外邪魔,也懂得什么叫‘伤心’?你有心吗?”
“我马上就会有了。”
黑气说罢,自李暝的影中脱离,化作影子贴着廊庑游走。
渐渐的,宫墙上模糊的黑影渐渐拉长、变形,化出一抹女子美丽威仪的身形,如一朵带刺的毒花,朝着太后所居的祥安宫缓步而去。
她不爱甜食,但这清露的甜却格外沁人心脾,清爽而有回甘,一点也不黏腻,还没吞咽入腹就融化在了灵脉之中。
“好喝是好喝,收集这么大一瓶不容易吧?你又不像东海之主,有数不清的妖仙侍从可以使唤。”
晏琳琅倾身靠近,抬手捻了捻他仙衣上沾染的露水湿气,观摩画卷带来的震愕便化作了一丝柔软的暖意,“怎么想起搜集这个?”
“降火,平燥。”殷无渡答得简洁明了。说过的。
师尊说:只要奚长离站在那里,晏琳琅就会爱他……
他从未想过为何。
他以为,“爱”本就是这般没有道理的东西。
后来他自沧浪幻境中苏醒,得知晏琳琅是因情咒发作才会喜欢他,他又忍着长剑贯胸的剧痛自欺欺人:情咒也好,梦境也好,至少他奚长离曾经完整地拥有过晏琳琅的“喜欢”。
而现在,晏琳琅却告诉他:是因为他身上偷来的气运,情咒才会选中他……
哪怕中咒,晏琳琅爱上的,也不过是他身上的、另一个人的影子。
“别说了,别说……求你……”
奚长离唇瓣几番颤动,一向光风霁月的剑君失了仪态,起身时膝盖撞在案几上,宝石首饰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晏琳琅抿唇定神,按捺住纷杂的思绪。
她特意提及“气运”,奚长离却没有半点怀疑,说明他一定知道什么,一定有谁跟他提及过类似的话……
是谁?
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