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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基建第十八天
容诉云有时候完全跟不上顾牧青的想法, 特别的跳脱，特别的不规矩。
甚至容诉云想到，如果让顾牧青科考写文章, 一定东一锤头西一棒, 文不对题，离题万里。
难怪科考考得不好。
就比如当下, 他只是让顾牧青少说点话，顾牧青就能歪曲到一起就寝。
容诉云无话可说。
而顾牧青瞬间支楞起来，不再嗫嗫嚅嚅：“不过我睡得比宝儿早，我熬不动夜的, 但宝儿也可以早点睡啊, 这样我还能给宝儿唱摇篮曲呢！”
容诉云低头看军部文书，并未回应。
顾牧青自顾自也能说上许久：“不过，宝儿, 我还是饿……宝儿，我觉得那些辣椒长在田里只能烂掉实在太可惜了, 不若我们教他们把这些辣椒处理成辣椒酱吧？就跟做大酱一样，做成辣椒酱；而且还可以改善一下他们的食谱, 谁家勇士直接纯吃这些辣椒啊，我们可以辣椒炒个肉，炒个菜, 或者辣椒烧个鱼；哦, 对了，我想起来了, 咱们老百姓现在不还在吃泡菜吗？有了辣椒就可以变成酸辣口的泡菜了！”
一提到吃, 顾牧青喋喋不休。
那点子一个又一个的往外冒，容诉云甚至来不及记一下。
最后索性随他了：“你想做什么, 还同上面一样，写个文书于我。”
岂料顾牧青一点也没推脱：“好的宝儿，我吃完田螺就给你写！”
顾牧青之前没对这批辣椒产生什么兴趣，因为他以为这辣椒不算辣，哪里比得上上辈子的螺旋椒和小米辣呢，没想到这些辣椒看似平常，辣度已经顶了天。
他的宝儿在辣椒地里伸手掐了掐辣椒，导致他的手到现在还辣着。
很变态，但是有一种异样的爽感。
饭口的饭菜吃久了，谁不念叨着那一口麻辣鲜香，可惜现在花椒什么的尚未发现……要不然让人去山林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野生花椒树。
等饭的时候，容诉云和容枕山看着最新的边防图。
顾牧青就在容诉云的心湖里，本来说着吃完田螺再写，但他重新拿出纸笔，依旧是那一手没有风骨的字，歪七扭八，缺胳膊断腿，可一个又一个菜单却很快的完成了出来。
容诉云回头，顾牧青已经写了十来张，除了不同菜品的做法，还有他个人独到的批注。
当前可做：
一，辣椒炒土豆丝——话不多说！和西红柿炒蛋，并列仙品！
二，虎皮尖椒——特别强调！当前的辣椒属于变态辣，不要轻易尝试，纯辣，容易拉出血！
三，麻辣豆腐——普普通通，缺失花椒版，没有灵魂，希望早日能在深山老林里面找到野生花椒树！急急急急！可馋死麻辣味道了
四，辣白菜——泡菜，现在就可尝试，总之不要做那种咸菜了！纯咸的口味，一口咸菜要就两碗粥！
五，辣椒炒蘑菇——辣椒好吃，蘑菇也好吃，但注意不要采到红伞伞，白杆杆，不然全军营一起躺板板！（备注，早点总结出蘑菇大全！）
此外还有当下不可做的，但日后可以的几样菜：
一，辣椒炒肉——猪养肥了尝试
二，香辣鸡丁——鸡养肥了可尝试
三，辣椒炒鸡蛋——多余鸡蛋可尝试，也可用来炒鸭蛋，对了，如果能掏到鸟蛋，炒鸟蛋也行。（擦掉，这个菜换到当前可做）
最后一项，名为“火锅”。
容诉云错愕：“吃锅子？”
顾牧青连连点头：“是啊！清汤锅，香辣锅，菌菇锅，西红柿牛腩锅……啊啊啊！我像吃火锅想疯了！”
的确很疯……
心湖都在刮狂风。
容诉云仅凭短短的几行批注，就能看出来顾牧青平时最喜欢吃什么了。但是顾牧青写这些菜谱的时候都不需要思索的吗？他不过和大哥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顾牧青就写了这么多？怎么写菜谱就和他写文章一样简单？
容诉云心湖微微荡漾。
他思忖稍许，还是没忍住。
“顾牧青。”
“啊？”
“你参加科考之前，是个厨子？”
说起为何会做饭，顾牧青简直忍不住捧起一把辛酸泪，不都还怪他小时候被丢在了某个美食荒漠，天天吃干巴面包，后来接触到美味的煎炸蒸煮，某个技能立刻亮起。
此刻他的脑中飞速回忆着一个又一个可用辣椒制作的菜品，一边书写一边馋的流口水。
但他不想让容诉云动脑子，自己写好的东西再从中挑选一些。
很是体贴。
“虎皮尖椒！好吃！甜甜辣辣的，但是这里的辣椒不太适合，有点太辣了，不行不行……”说着顾牧青把虎皮尖椒那张方子又偷偷的压了回去。
“辣椒炒肉！好吃！简直就是灵魂炒菜！肉鲜，辣椒香，少放两个辣椒绝对可以。”这张菜单被顾牧青留了下来，同样留下的还有香辣鸡丁，以及辣椒炒鸡蛋，“等大肥鸡养好了，就可以炒鸡丁吃，也很下饭。”
“辣白菜！好吃，这就是泡菜了！总比咸菜好吃，管家爷爷的咸菜我有点吃腻了，太齁了……”
“剩下来的辣椒炒茄子，麻辣豆腐，辣椒炒蘑菇，炒土豆丝，都是很家常的菜，不错不错……”
顾牧青很满意他写出来的菜单，虽然还有许多大料没有，但是多了一味辣椒，所有菜品的味道就截然不同了。
顾牧青还想往里面加，但他现在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手也有些酸。顾牧青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他不写了。
他抖了抖那一叠纸张：“宝儿，我写好啦！”
听他声音就知道他有多欢脱，容诉云在心里回应他：“嗯，回去路上再看。”
“好！”
顾牧青对自己写的菜单很自信，容诉云让他收好，他便小心收好，只是他掐算着时间：“外头天都黑了，咱们的爆炒田螺应该好了吧……”
话音刚落，容诉云就听容枕山的帐篷外面一阵喧嚣，当兵的嗓门都大气壮山河，吵吵嚷嚷的，三两个人就能吵出数百人的气势。
不等容诉云推门出去看，那几道喧嚣的声音就清楚地传到了容诉云的耳边。
“将军是不是偷偷开小灶了？！”
"什么玩意儿这么香！我隔老远都闻到了，太霸道了！快让我尝尝！”
“啥玩意儿？这东西不是田螺吗？怎么就指甲盖儿大，这玩意儿能吃？”
“不过田螺的味道怎么这般香！又呛人又好闻！”
“不知道这是什么新做法，不过咱们大人素来有很多好东西，而这田螺上又是油沫子，又是姜蒜的，肯定不是普通的田螺！”
听他们这么说，容诉云心里的顾牧青瞬间着急了起来：“宝儿，咱们的田螺，咱们的田螺！要被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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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诉云依旧淡定如松，他捧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水：“不会的，大哥会拦下的。”
顾牧青半信半疑：“当真？”
果然，容枕山下一刻亲自出马：“你们吵什么吵！”
容诉云笑着放下杯盏：“大哥从来不会把我的东西送到别人手里。”
刚刚说完“吵什么吵”的容枕山掀起门帘，气势汹汹的就出去了，随后安坐着的容诉云就听到新的一声怒吼。
“我家小宝要的东西，你们谁敢抢！谁再多动一步，老子把你们腿打断了！”
有谁能敢在容枕山面前放肆？
一看到容枕山，那些幕僚一个个乖的和鹌鹑似的，只是虽然被训斥，但是那小眼睛一个劲儿的往那一大盘子田螺上瞅，那模样在容枕山看来不知道有多欠抽。
有新人只觉得容枕山平时好说话，还往容枕山身边凑。
“将军，就让咱们尝尝呗”
“是啊是啊，这么多，这么一大坛子呢，将军你肯定吃不完。”
但那些跟着容枕山数年之久的老幕僚已经悄悄捂上了眼睛，完了完了，他们今儿要东西居然要到将军弟弟手上的。
这些新人的话还没说完，容枕山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下来，飞扬一片尘土：“都给老子滚蛋！”
容枕山又不是傻子，他们能闻出来这盘田螺又香又辣，他自然也知道这东西多美味。
而且这田螺是小宝着人弄的，方子也是小宝亲自写的。
就为了吃这一坛子的田螺肉，他家小宝到现在都没吃晚饭。
这群狗东西居然还敢抢小宝的吃的。
容枕山又是一鞭子的震吓，瞬间把所有人都轰走了，鸟兽飞散。容枕山这才冷笑一声，收起那长长的九节鞭，接过这一大坛子的田螺，还有高高的一摞子食盒，美滋滋地往帐篷里走。
这可是他的小宝说了做给他尝尝鲜的！
这些人又不是他们小宝的大哥，他们吃个屁的吃！
还以为他不知道呢，王大山这个狗东西，当时让他去摸田螺的时候，他满脸的不乐意，要不是他的小宝在，他早就一脚踢到他的屁股蛋子上去。
现在那厮闻着味儿又来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都给他憋两天，这么这么香的东西最后才让这群人吃！
让他们之前还因为辣椒嘲笑他的小宝，小宝让弄的能不是好东西吗？不管是稻子还是辣椒，还是现在的田螺，全部都是好东西！
弟控等级十段，容枕山气汹汹的抱着一大坛子田螺回来，也不往他的位置上搁，直接轻放在容诉云面前，上一秒还凶悍的模样瞬间变得柔情：“小宝，你尝尝，味道闻着的确挺香，不对，还是先让大哥我来尝尝，万一这东西味道古怪呢。”
看到容枕山这般生硬的变脸，顾牧青沉默了几息。
随后才慢慢悠悠地道：“咱大哥……还真有性格。”
容枕山已经捏了一个田螺，左看右看，除了田螺被刀被砍去的屁股，还有一个一个开口的大头，里面有黑乎乎的一团肉。
明明说他先吃，容枕山事到临头却踌躇了：“怎么吃？咬碎了还是砸碎了？”
听顾牧青说了吃法，容诉云用筷子夹起一个田螺：“对着黑色的大口，猛然一吸。”
容枕山很信任容诉云。
说着就嘬起了这个田螺肉，舌尖刚触碰到田螺壳，就被那股鲜香辛辣的味道瞬间征服，容枕山的眼睛骤然变大，舌尖抵在前头，骤然一吸！
有什么东西突然窜了出来，砸进了他的口腔。
舌头很快把那团田螺里出来的软肉挪到牙齿边，牙齿一咬，肉质脆嫩，居然弹性十足。
但更绝妙的是，刚刚嘬的那一□□满了汤汁。
鲜香！辣香！辛香！
哪怕容枕山之前在都城里长大，从小到大吃惯了好东西，他也没尝过这种味道，一个小小的田螺就瞬间让他味蕾大开。
“宝儿，你说的不错。”
容枕山表情严肃：“这爆炒了的田螺简直仙品！”
熟悉的“仙品”两个字，莫名其妙击中容诉云的笑点。
他忍俊不禁，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
容枕山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顾牧青也不知晓。
但顾牧青觉得容枕山有品位。
“这才哪到哪，目前只用了葱姜蒜和辣椒，如果在添加上花椒、八角、还有香叶等其他香料，再配料酒，生抽等调味料，最后加上紫苏！啊！那味道绝对比现在还要绝！”
但田螺的味道已经堵住了顾牧青的嘴。
容诉云做不出像容枕山那样狠力一吸的动作，他的舌尖好似把玩着什么，不断的探进田螺的口部。
田螺肉怎么都不出来，反而会被他挤得更远。
而且味道有些辣了……
容诉云被呛了起来，猛烈的咳嗽了几下。
“宝儿！你怎么样了？！”心湖里面的顾牧青张皇失措。
这点辣度，他绝然能承受住的，可容诉云好像不是。
辣椒的味道刺激了他的口腔黏膜，仿佛在他的口腔里点燃了一把火，轰轰烈烈地烧灼了起来。
甚至不仅咳嗽，容诉云还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一层晶莹剔透的水雾蒙住了他的瞳孔，顾牧青陷入了短暂的视力模糊状态。
这让他更慌了：“宝儿？宝儿别吃了！咱们喝点水！不，喝点奶，有没有奶可以解辣？”
可惜他的话，容诉云顾及不到。
容枕山先顾牧青一步，倒了一杯温茶。
可是温柔的茶水遇到了香辣味道就更难受了，容诉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了起来，眼睛有些疼，喉咙热得又烫又热。
“无……无碍。”容诉云扶着案几边缘干咳了几声，那两团生理性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垂落下去，他的视线分明了几分，也看清容枕山的紧张：“没事的大哥，我就是……吃这个不太适应。”
容枕山给他重新倒了冷水。
凉凉的水液进入口腔，这股麻辣灼烧的感觉才浅浅的降了几分。
只不过辣味的余韵悠长。
顾牧青在他的心湖里连连告歉：“宝儿对不起，都怪我，不应该吵着闹着要吃这个螺肉的……”
他忘了，有些人就是吃不了辣。
胃部不适应，严重的还有过敏反应，要去医院瞧看的！
顾牧青再次紧张起来：“宝儿，你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起什么疹子？胳膊腿脚有没有发红、起泡？还有宝儿，你现在肚子疼不疼？有没有想吐或者腹泻的感觉？”
顾牧青着急忙慌的，他都忘了，他本来能和容诉云共感。
现在容诉云除了唇腔里火辣辣的，有种麻木的感觉，并未有其他感觉。
容诉云在心里安抚他：“当真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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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牧青没回应。
似乎咬着牙，在低喃着什么。
容诉云没听清，末了，他又笑着添了句：“是我身体的缘故，恐怕吃不了这些。”
可这个笑并不能让顾牧青释怀。
他还是不说话。
容诉云低缓地叹了口气。
唉，明明辣到的是他，可顾牧青真的好难哄。
不仅要哄顾牧青，还有大哥。
容诉云看向紧张的大哥，容枕山也很焦心，眉峰高高聚起，宛若两座高陡山峰。
容诉云吐纳了一口长气，舒缓了嘴里的味道，才抬头看向容枕山：“大哥，可能是我吃不得这个，大哥忘了吗？姜大夫说过，我有很多东西吃了都会不舒服。”
他的五脏六腑似乎格外娇气。
容枕山声音硬邦邦的：“我知道……”
像默背什么已经刻入骨髓的文书一般，他快速默念：“太过油腻的吃不得，夏日太过冰爽的吃不得，周管家腌制的咸菜也吃不了过多，甚至过酸过涩的柑，吃多了也会犯恶心。”
这些容枕山都知道，但是容枕山还是不放心，想要让军医来看看。
容诉云不想让别人摸自己的脉，这样这些天他装了这么久的病就会露馅。
所以他弯起嘴角，未察觉大哥说完这些后，心湖里荡起的圈圈涟漪，他含笑抬眼道：“大哥，我确定我没事，唇里除了缓释下来的一股辣味，没有别的感觉。”
说着容诉云起身，拉着容枕山坐在这一坛子田螺肉旁：“大哥你吃，若这套田螺合口味的话，这田螺肉以后也能成为军营里的一道美食。”
容枕山无法拒绝，再三确定容诉云无碍，他才又捻起一颗田螺。
无法拒绝的鲜香。
可惜他的小宝吃不了……
容枕山一边叹气一边嘬田螺。
看大哥没事了，容诉云这才举起筷子夹别的菜。
“换双筷子。”顾牧青突然道。
之前容诉云和大哥谈话的时候，顾牧青在他的心湖里很沉默。寂然许久，好似睡着了一样，悄无声息，现在又突然出了声。
容诉云的筷子凝滞在半空。
“愿意同我说话了？”
“换双筷子。”顾牧青还是这句话，但声线绷得极紧，吊儿郎当的意味皆失。
容诉云眨了眨眼。
他放下筷子。
但他眉眼隐约着笑意骤然消失。
“顾牧青，你在不高兴什么。”
第32章 基建第十九天
——顾牧青, 你在不高兴什么。
从他被爆炒田螺的味道辣到以后，顾牧青的话都很少，容诉云确定顾牧青不对劲, 如果一个每天都找他说许多话的人突然变得沉默, 那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再结合顾牧青让他放下筷子的语气……
容诉云冷笑一声，他确定顾牧青不高兴。
但这简直莫名其妙。
容枕山不知道他最爱的小弟心里还有一个嘈杂的“系统”, 但他知道他的小宝现在这副神态，就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小宝，你可是有心事？”
容诉云收回发散的视线，微微眨了眨眼睛, 但他并未隐瞒：“的确有点, 在想后面养猪的事。”
容枕山又摸了一个田螺，用筷子不得劲儿，就干脆用手捏着, 嘴巴猛猛一嗦，这味道才能完全传进他的嘴里：“宝儿, 不用急，咱们现在粮食多, 虽然没有鸡鸭猪肉什么的，但有鱼肉……虽然难吃，但是也够了。”
其实容枕山也很馋猪肉, 之前在都城里面做事的时候还有的肉吃, 哪怕京郊的伙夫厨艺再怎么差，可那也是肉啊……可自从他到了这里以后, 只有中秋回到他的小宝那里才吃上一顿, 其他时候都是陪着这些士兵们一起吃白米饭，还要吃腥气且有刺的鱼肉。
容诉云单手托着腮, 浅色的瞳孔缓缓地转动着：“顾牧青，有没有做鱼的方子。”
容诉云以为顾牧青不会理睬他，不过很快他的心湖就浮现一身干净沉爽的男音：“有。”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要哪个，酸菜鱼，麻辣鱼，前者又酸又香，后者纯辣开胃。”
虽然顾牧青又和他说话了，但中间的语气很是寡淡。
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
容诉云拖着腮的手指微微一收：“你要一直这么同我说话吗？”
容诉云说来是想问什么便问什么的性子，他上辈子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去揣测别人的心意，尤其顾牧青莫名其妙变成这样。
他很不喜欢。
而他心里的那个人沉默了许久：“抱歉。”
容诉云眼眸微眯：“你为何道歉？”
顾牧青呼吸顿了顿，随后的声线尤为低沉：“如果不是我要吃，你不会被辣的。”
容诉云指尖摩挲着杯盏花纹：“这只是辣了而已。我不在意。”
可是他在意。
容诉云剧烈咳嗽的那一下，让他仿佛回到的容诉云在大殿之上吐血的那一回，少年单薄的身形颤抖不已，还接连不断的咳嗽，甚至连眼睛都看不清了，那短短时间的黑暗仿佛瞬间夺去了顾牧青的所有呼吸。
顾牧青又不说话了。
容诉云不喜欢这种沉默：“顾牧青。”
顾牧青：“啊？”
容诉云浅色的眼眸睥睨而下，语气带着命令：“叫我宝儿。”
顾牧青错愕，嘴皮子上下轻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乖乖的应了他的话，语气轻轻地叫了一声：“宝儿。”
“嗯。”容诉云眼尾颤了颤，一直不舒服的心斜眼松弛了下来。
他视线柔和了些：“不许独自生闷气。”
顾牧青错愕，想说自己没有生闷气，但好像他现在这个态度和生闷气没什么区别。
三五秒后，他低低应了一声：“好。”
但心湖里的顾牧青伸手摸了摸自己飞速跳动的心脏。
在容诉云让他叫那声“宝儿”的那一刻——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很急促。
二人和好了，虽然是他强硬的方式逼迫顾牧青的，但也算是和好了。
容诉云嘴角缓缓舒平。
“说好，以后不许不理我了。”
“没有、没有不理你。”
“恩，也就是疏远了个几十里。”容诉云放下了把弄许久的茶盏，“今日的辣椒同你无关，我本就许多东西碰不得，以后我多加小心些便是。”
“不用。”顾牧青闷闷地道。
“嗯？”
“我提醒你。”
“？？”
顾牧青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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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吐出一句：“以后我照顾你。”
愣神的人变成了容诉云。
顾牧青还在继续，语速很快，但他却越说越流畅，仿佛这番话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兜转许久：“我知晓宝儿……你心系百姓，我帮你，我帮你薅这个系统的羊毛。我们努力开荒种地，努力建房子，修城池，还要继续养猪养鸡养鸭，后面养牛养羊，把这个凉川州建设得蓬勃向荣……不用你一个人这么累，我是你的系统，我会给你分担很大一部分。”
顾牧青越说越多，容诉云也越来越沉寂，但这并不是二人矛盾时的那种尴尬，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氛围不断发酵。
甚至容诉云缓缓勾起了唇角。
啊，小宝这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怎么还笑了？
不过笑了就好。
他的小宝本来就长得模样俊美，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整张脸如同古来手艺最精巧的匠工精雕细琢后的佳作，偏生他还这么一笑，简直能迷倒外头不知道多少姑娘。
容枕山一旁偷偷瞧着，而且小宝的脸色越来越好，似乎苍白的脸颊还泛起了红。
但很奇怪的是，小宝的耳朵也很红，就像他小时候很喜欢把玩的鸡血石，让人很想伸手捏一捏。
看来小宝没事了。
容枕山这才不动声色地安了心。
一坛子的螺丝被他吃了一小半，一口气吃这么多对一个人而言已经不算少了，但是容枕山还能继续。这爆炒田螺虽然辣，但容枕山的体质比容诉云好多了，他只觉得这种味道让他非常的舒服，不断刺激他舌头上的味蕾，让他的天灵盖儿都冒着一股酸爽。
顾牧青这边处理好了，容诉云一抬头，自家大哥面前有小山堆一样高的田螺壳……
嗯？
他就和顾牧青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大哥就吃了这么多的田螺？
田螺壳堆起来，比酒坛子还高。
容诉云轻咬唇角，低调地提醒着：“大哥，还是要克制些。”
容枕山扯开嘴，笑了一下：“就是很好吃。”
说着他伸手又摸了一个田螺，笑得美滋滋的：“小宝，你写方子的时候，我在旁边瞧了一下，明明没有多少荤腥的油，大部分都是葱姜蒜还有辣椒，却能烹饪出如此鲜香的味道！”
容枕山估摸着：“这要是在我们当初的皇都里开个专门爆炒田螺的食肆，想必客人也会络绎不绝。”
说着，容枕山很快嚼了嚼田螺肉，补充道：“但还是这里田螺多，河里水位一浅，全部都是……小宝之前还说砸了这田螺给鸡鸭吃，我瞧着鸡鸭是吃不上了，就冲今天这香味，伙夫那边肯定加班加点让人去摸田螺……”
容诉云：……-
容枕山猜想的不错，伙夫那里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这些闻到味道的幕僚们早就涌向了伙夫那里，伙夫那边总不可能全部都给将军送来了吧，多少得有点遗留或者汤汁……
不想这一去，那口本来油香的铁锅空空荡荡。
幕僚们围在锅旁边，隐约还有股葱油辣香味：“伙夫们呢？都去哪儿了？”
有个南瓜头的小兵卒来送辣椒还有姜蒜，听到大人们问话，一时间二丈摸不着头脑，但他老实巴交地放下东西，回禀大人们：“大伙儿都在河水里摸田螺！”-
当时爆炒田螺的伙夫的确悄咪咪的扣下了一小碟子，反正他给将军用的那么一大坛子装田螺，他就剩这十几颗不过分吧……
让他也尝尝这田螺肉的滋味。
只是没想到他偷偷摸摸的动作被他的同伴们瞧见了，你争我抢，十几个田螺每人只分到了三颗。但是仅仅这三颗田螺，就完全俘虏了所有伙夫的心，伙夫们嘬着手指头，享受舌尖残留的味道，但并不满足。
“真他娘的鲜啊，又辣又香！”
“这里的田螺肉味道也不错，很有嚼劲，一点都不软烂。”
“等等！你还能再炒一锅吗？我们现在再给你去摸一箩筐！”
“是啊！我们这就去摸！南瓜头，你去地里摘辣椒配菜！”
脑袋像南瓜头的年轻伙夫摸摸脑袋：“好吧。”
平时伙夫们也会开发出一些新菜，但大多都是炖菜，比如说炖鱼肉，炖鱼头，之前因为辣椒的丰收，他们绞尽脑汁炒辣椒，水煮辣椒，凉拌辣椒，生吃辣椒……
现在想来这辣椒也不是坏东西。
就像今天这样，一箩筐的田螺放上七八个，那么这味道就又正又绝！
伙夫们三五谈笑着带着几大箩筐的田螺回来了，还没靠近，就发现他们的伙房已经被大人们占据，大人们一个个盯着那口不知道擦拭的有多干净的大铁锅，望眼欲穿。
要不是他们回来的及时，这群大人们简直硬要凑到锅上去，伸出舌头舔一舔！
伙夫们：？？
“你们可是带了田螺回来？！”
看到伙夫带着新的田螺回来，下午胳膊都敲碎了的王大山一点都不嫌弃，这个时候他冲到第一个去。他张大了嘴巴，指挥得井井有条：“洗干净了么！要先使劲、很使劲儿地揉搓！再去尾！哎呦呦，你们这个不行！螺丝尾巴还在里头呢，到时候别把螺丝屎都吃了！”
啥玩意儿？这群大人们在说啥玩意儿？
啥玩意儿的屎！？
伙夫们：“？？”
“就知道这事儿没我不行！你们跟我来，我教你们洗田螺，这不是个简单的活计，还要给它们去尾……”说着王大山兴奋的摩挲着手指，也不顾他的掌心红肿一片。
于是五六个伙夫稀稀散散地来，一群人乌泱泱地去-
容诉云出去散步，就看见河边一群人。
举着三两个火把，鬼鬼祟祟地蹲在河边。
“宝儿，他们在干什么？”
已经和好了，顾牧青又一口一个宝儿，分外熟稔：“河边还有个火把，大晚上捉鱼吗？”
容诉云和容枕山轻声过去，就听见他们热闹交谈。
“田螺屁股要去掉的！哎哎哎！不是石头砸！是用刀背敲！石头还不得把整个田螺都敲烂了！而且你们选的田螺太大了，大人说会很老的天哪，你们这不是田螺了，已经是田螺的祖宗爷爷”
十来个人在河边敲田螺，挑去大小不合适的，砸碎了的。
王大山又开始指挥起来：“刚捞出来的田螺其实最好水里反复淘洗几个时辰，别问我为什么，都是知州大人说的，说是让它们吐掉泥沙，这样更好吃！”
同僚急不可耐：“不吐不行吗？咱们平日里都喝这河里的水，还在水里洗衣洗菜，也没见什么沙子泥沙啊……”
王大山也很犹豫，他想吃了。
在将军帐篷前面闻到的那股味儿一直勾着他，心尖痒痒，仿佛几百只蚂蚁爬来爬去。
“那不然我们就……”
“不可。”
王大山的话被容诉云打断，主要来说，是被容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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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顾牧青给打断。
顾牧青话语很严肃：“再干净的水源也不行，田螺就在泥泞长大，没吐干净的田螺不能吃！”
容诉云看着大哥的这群手下，浅浅道：“至少要养几个时辰。”
顾牧青补充：“其实最标准的是应该养个一两天，让他们的泥沙和里面的小田螺全部吐干净，今天这么做，只淘洗了六七个小时，已经很极限了。”
顾牧青后面的话说的很清楚，容诉云慢慢解释给这些人听。
伙夫和幕僚的表情瞬间萎了。
他们兴致勃勃地摸了这么多螺丝，还辛辛苦苦的拿刀砍去田螺尾，一个个砍得虎口发麻，没想到这玩意儿现在还不能吃？？
得等到明天？？
可是今晚若吃不上，他们估摸着今晚睡觉掀开被子都是爆炒田螺……
“但爆炒田螺吃不上，我们可吃辣鱼。”容诉云回忆在脑海里看到的顾牧青的那张方子，看向众人淡淡道，“有鱼吗，今晚做个辣口的烧鱼。”
伙夫们：“？？”
等等，腥气的鱼也能做成辣的吗-
片刻后，伙夫斩杀了一条水缸里养着的大鱼，熟悉的去除了鱼鳞，还破开了鱼肚子，清理了鱼鳃，按照容诉云的吩咐，把这条大鱼切成一块又一块的状态，码放在大盆了，放入了盐还有部分葱姜蒜腌制。
而在这名伙夫的旁边，其他人各自忙碌，有人在烧一锅热水，有人正在切着葱姜蒜，还有刚刚采回来的辣椒，青青红红的，全部都是细条状。
这辣椒属实厉害，切辣椒的南瓜头现在手麻麻辣辣的，他要小心地不去摸眼睛，就怕脸上待会也火烧火燎的。
那感觉别说多刺激了，许久都缓不下来。
容枕山也很好奇：“小宝儿，什么是辣烧鱼？会比刚刚我吃过的爆炒田螺更香吗？”
王大山等幕僚正眼睛冒火的看着容枕山：原来你也知道你刚刚独占的田螺有多香啊！
那么多田螺分他们几个怎么了？！
他们硬是一个都没吃上！
对待容枕山，容诉云总是态度很温和：“烧鱼也是一种香香辣辣的存在的，等日后军屯种了大豆，做了豆豉大酱，这道红烧鱼变更加鲜美。”
这道菜知州府上的周管家刚做过，因为周管家一路从京都过来，担心容诉云在这荒凉的凉川州会吃苦。容诉云他们努力调动士兵和粮食种子的时候，周管家就努力收拾家里那些好吃好用的。不知道马车拖了多少吃的用的，之前酿造的酱料也都带了过来。
而那道红烧鱼虽然没有放辣椒，但用酱料红烧出来的鱼色泽鲜红，哪怕是寡食的容诉云也不免多吃两口。
而如今这道红烧鱼的配方被顾牧青改了改。
“没有大酱应该也行，葱姜蒜加上辣椒，况且还有酒，足够去味了。”
旁边一口铁锅热水已经煮沸了，而所有的调料和用品都已经准备妥当，伙夫看向了容诉云，眼睛闪闪亮。
容诉云和他说了先后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