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韩少游勃然大怒(1 / 2)

乔翎不由得“哎”了一声, 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姜迈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也没再多问:“我给你带了些吃食来, 母亲也帮你准备了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说着,打他后边出来几张熟悉的面孔。

几个侍女去替她铺床,枕头褥子都是新的,香炉都给带过来了。

张玉映提着食盒在后边, 瞥一眼卢梦卿牢舍内的情状,便会意的过去, 向他行个礼, 继而将带来的酒菜依序摆到桌上。

卢梦卿稍显诧异的看着她:“这不是张小娘子?你怎么……”

张玉映告诉他:“乔娘子是我的主人。”

乔翎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回头纠正她:“是朋友!”

张玉映眉宇含笑, 深深看她一眼,附和道:“对, 是朋友。”

卢梦卿轻轻“哦”了一声。

再瞟一眼张玉映摆到桌上的盘子, 不由得眼眸微亮:“张小娘子的切脍,神都谁人不知?”

张玉映闻言笑道:“明日我多切些给明公送来。”

卢梦卿笑着称谢, 又招呼她和姜迈入席:“有缘相见,何不共饮一杯?”

那一人还没说话, 乔翎便先给拒了:“这儿有点冷,国公怕是受不了呢。”

又向姜迈认真道:“我在这儿一切都好, 吃睡不愁, 还有卢相公作伴, 并没吃什么苦。你赶紧回去吧, 天很短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姜迈眸光温和的看着她:“后不后悔?”

乔翎马上摇头,铿锵有力道:“不后悔!”

姜迈脸上浮现出薄薄的一丝笑:“那就好。”

他彬彬有礼的向卢梦卿一欠身。

身形瘦削的人, 弯腰的时候也像是一棵竹,最后看了乔翎一眼,转身离去。

张玉映落后几步,依依不舍:“娘子这儿有没有什么缺的?不然我留下来照顾您吧……”

乔翎说:“你在这儿,谁去给我切鱼?快走,快走!”

张玉映既觉好笑,又有些无奈,终于说:“明日我再来看娘子。”

乔翎已经朝她招手了:“再见!”

越国公府的人走了,卢梦卿一边吃鱼,一边问乔翎:“张小娘子怎么到了你这儿?”

乔翎大喊一声:“给我留点!”

然后赶忙重新回到了饭桌前,吃饭间隙里将自己同张玉映的缘法说与他听。

卢梦卿肃然起敬:“冒着得罪一位朝廷亲王的危险,也要将人救下,怎么不能说是清正之士呢!”

马上举杯敬她:“就为此事,夫人便当得起一声太太!乔太太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乔翎醺醺然的受了这具褒赞,又有些愤懑不吐不快:“承恩公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鲁王难道就是?韩相公能当庭砸破刘大的头,可庇护鲁王的那个头,又由谁来砸?!”

倘若坐在她面前的是别人,这时候大抵已经上前来堵她的嘴了,可这回儿坐在她面前的是卢行卢梦卿,不是别人。

是以其人在叹息一声之后,却反而将话题重又转到了前不久因为庭上愤然一击而被罢职幽禁的韩晔韩少游身上:“你该记得,我先前说,少游之所以被罢职,表面上的原因是因为朝上的那那一击?”

乔翎马上道:“那实际上的缘由呢?”

卢梦卿反问她:“你可知道自古至今,天子治国、百官理事,政治上的思维经历过几次变迁吗?”

乔翎思忖几瞬,有些迷糊的摇了摇头:“卢相公,这个话题有点太大了……”

卢梦卿告诉她答案:“两次。”

“第一次,是人从混乱的神、日月山河、祖先、巫、仙、妖崇拜当中挣脱,构建出了一个能够自洽的政治理论体系,这个体系的核心就是‘天人感应、五德始终说’。天子是上天之子,他从一种绝对超乎人的领域获得统治万民的合法性。”

“第一次,是在若干年之后。几位士林名宿对佛、道、阴阳家,乃至于谶纬之说进行了大规模的批判,力主将神学之说从当世摒弃,他们构建起了新的体系——‘王者仁政说’。”

“简而言之,就是政治是人间的事情,与神无关,与其关注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之事,不如将目光放在‘人’本身,这当然也是一种极大的‘仁’了。”

乔翎聚精会神的听着,连咀嚼的动作都停了,见卢梦卿停口下筷,这才问:“这两次变革,同韩相公被革职的真实原因有什么干系呢?”

卢梦卿神色有些沉重,然而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钦佩。

将口中鱼肉咽下之后,他告诉乔翎:“因为少游他作为当世士林之首,有意发起第次变革。”

乔翎顺着前两次的思绪往下想,若有所悟:“第一次是以神来确定人间天子的地位,第一次是将神摒弃到政治体制之外,如今韩相公想要发动第次变革……”

“卢相公的意思,好像是说,这场即将到来的变革,才是韩相公被罢职的缘由。”

“而之所以说起这件事,却是因为我谈及了鲁王和承恩公之子的不法行径,乃至于权贵和皇亲对于罪恶的包庇……”

乔翎想到此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难道说,韩相公他想把皇帝从政治体系当中剥离出去?!”

卢梦卿着实吃了一惊!

“乔太太!”

他瞠目结舌,又叫了一声:“乔太太!”

乔翎还在为韩相公的旷世之想惊叹不已:“可惜我从前竟不知世间有这等人,不然,早就该登门拜访了!”

卢梦卿定定的看着她,却是大笑出声:“妙啊,妙极了!我看太太先前好像并不了解这些,然而我只是提了几句,你抽丝剥茧,竟然真的想出来了——可笑许多对此知之甚深的博士官,一不敢作此遐想,一来即便是听到了,也要厉声呵斥,以免来日天子问责,受到牵连。”

乔翎很感兴趣的给他倒了酒:“还请卢相公细言?”

卢梦卿捏住酒杯,却不急于饮下,斟酌几瞬,方才徐徐道:“少游他,想要建立起一种以律令为根基、以民生为基础的政权,在最开始的时候,为稳定人心,并不会废黜皇帝,只是会架空皇帝,使其作为国家的一个象征,真正主理政务的,则是宰相们……”

《.并.不.会.废.黜.皇.帝.》

《.只.是.会.架.空.皇.帝.》

乔翎有些无言:“我猜天子并不会为没有废黜他而感动呢……”

卢梦卿耸了耸肩:“我看也是!”

四目相对,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而笑过之后,卢梦卿又有些黯然:“圣上对此大概早有不满,只是一直引而不发,这回借了刘大的事情发作出来,少游纵然没有牢狱之灾,但也免不了要被流放出京,我此时身在狱中,不知何时才能离开,当日朝堂之上,或许就是最后的永诀了。”

再一抬头,复又失笑:“罢了,不说这些,喝酒!”

……

越国公府的这场婚典办得稀碎。

不敢说是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

其实后边也很难有来者了……

不过真的细细论起来,越国公府倒也不算是十分丢人现眼,外边人议论起来,也会说越国公夫人真是性情中人——顶多就是行为上稍稍有点过激了。

但对于李文和与小姜氏,舆论上只怕就没有那么宽容了。

太麻了。

属于叫人坐在树杈上想到地老天荒,都想不明白他俩为什么要这么干的麻。

乔翎跟太叔洪往京兆狱去了,越国公府的人满头大汗的招待宾客,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李文和与小姜氏,乃至于淮安侯夫妇一起离了场。

淮安侯夫人倒是宽抚小姜氏呢,但小姜氏这会儿已经找不到什么言语来回应对方了,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两方勉强说了几句,便就此辞别。

说老实话,李文和现在真的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坑把小姜氏给埋了!

只是出于最后的一点理智,他强行忍住了,木着脸叫了马车来,心神俱疲的回家去。

李家的门房没想到自家老爷和夫人这么早就回来了,还觉得诧异呢,天色已经黑了,他们甚至于都没发觉小姜氏那满头的瓜种和粘腻的衣裳。

只迎上去,纳闷儿道:“老爷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早?”

李文和甩手一记耳光过去:“滚!”

门房呆了一下,心里委屈,但是也没敢吭声,赶紧低下头去,把门给打开了。

里头管事迎出来,也觉不解:“喜宴这就结束了?”

李文和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滚!”

管事捂着脸瞠目结舌。

正房那边,一贯得宠的那个妾侍也过来了——她倒是瞧见小姜氏头上脸上的狼狈了,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幸灾乐祸来:“哟,姐姐,这是怎么啦?你……”

李文和众生平等的赏了她一个大嘴巴子:“你也滚!”

那妾侍愣住了,捂着脸,委屈道:“老爷,你怎么……”

李文和反手又给了她一下:“滚!全都滚!!!”

在院子里委屈张望的管事眼见这一幕,赶忙若无其事的遁走了。

那妾侍待在原地,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看得出李文和现下的情状不对,也没敢撒娇,怯怯的退了几步,出门之后快步走了。

李文和心神俱疲的坐在了厅中。

小姜氏麻木的坐在了他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终于一起哭了起来。

许久之后,李文和终于强撑着往书房去了——他要上表致仕。

与其等着越国公府联合安国公府翻出来一点他的糟污事把他送上西天,还不如自己主动点,起码还能落得个最后的体面。

他的行动力其实也不算慢了,只是比起来那个妾侍,却还是要晚一步。

打从挨了打之后,那妾侍便觉得事情不对——今天是多大的日子啊,越国公大婚,府上作为正经的姻亲却早早回来了,看起来还都一副接近于魂飞魄散的样子,这不古怪吗?

她心觉不对,思忖了会儿,果断开始打包行李,将积蓄的银票和金锭带上,当晚就从偏门出了府。

她决定去打探一下消息。

要是没事儿,就再回来。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祸事,那就卷钱跑路!

她又不是奴籍,到哪儿去混不到一口饭吃?

公孙宴在屋顶上瞧见,都忍不住乐了:“这位姐姐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到哪儿都能过得不错。”

旁边人问:“掌剑,要拿下她吗?”

公孙宴笑道:“她又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你拿她干什么?再则,咱们也不是京兆府啊。”

旁边人不由得嘀咕起来:“这可不是个安分人,几次煽风点火,不然李家夫妻俩也不能闹成现在这样……”

公孙宴嗤道:“李文和是白纸吗,小妾怎么涂,他就是什么颜色?小妾叫他去死他去不去啊?”

他反而有点欣赏那妾侍:“上天既不给她一个好的出身,没道理还不许人家奸猾一点啊。”

叫人在这儿守着李家,自己下去找那妾侍说话了。

过了会儿,又神色古怪的回来了。

旁边人问:“说什么了?”

公孙宴道:“我问她,这位姐姐,需不需要我替你找个生计?靠谱的那种。”

旁边人很感兴趣的问:“她怎么说?”

公孙宴肩膀忍不住抖动起来,笑的声音都开始晃了:“她说谢谢你,小郎君,但起早贪黑的工作实在太辛苦了,我只想不劳而获!”

旁边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文和草拟了致仕的文书出来,默然独坐许久,终于叫了管事过来,吩咐收拾行装,准备返回老家。

管事情知他今晚癫癫的,也不敢说别的,一叠声应下,转而去操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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