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1 / 2)

宋禹晚上没有戏, 也不用做替身,只在一旁观摩拍摄,顺便打个杂。

周成忠依旧严苛, 一场简单的戏从排演到通过, 加起来要好多遍,转眼便是九点, 离收工还遥遥无期。

宋禹坐久了,难免有些昏昏欲睡,在演员们排演时, 一个人回到寺庙后院水井去洗冷水脸清醒脑子。

只是, 他刚蹲在井边,伸手掬起一捧清凉井水,忽然觉得不对劲。

一股劲风从他背后袭来,他本能身体歪倒在地,手中一捧水狠狠泼向身后。

与此同时, 一根粗木棍堪堪从他肩膀划过,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宋禹在地上打过了滚, 避开追来的木棍, 一脚将来人踹开,又迅速爬起来。

月色下,三道身影朝他逼近,将他包围。

是周家洛和之前那个踹到自己的钟子豪, 还有一个身材壮实的青年,好像叫周家勇。

三人手中各握着一根木棍。

宋禹抹了把脸上的水迹, 笑道:“洛少,你这是做咩?”

周家洛冷笑一声:“扑街,你刚刚拍戏故意打我, 现在问我做咩?”

宋禹叹口气,露出满脸无辜:“洛少,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是三爷为了拍摄效果要求我们真打,怎么就成了我故意打你?”

“你把我当傻子呢?”周家洛啐了一口,“懒得给你废话,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周家班谁说了算!”说着一挥手,“给我上,给他点教训,注意别打脸!”

他虽然在周家班嚣张惯了,但毕竟对父亲有所畏惧,弄花对方的脸,到时候影响拍摄,他阿爸饶不了他。

钟小豪先前被塞了一嘴沾灰的叉烧,对宋禹怀恨在心,周家洛话音刚落,就举着木棍急吼吼冲上去:“仆街,让我吃叉烧,我让你变叉烧!”

夜色已深,没有电灯的寺庙内,只有天空一轮圆月,但也足够看清彼此的动作。

钟子豪年纪不大,下手却够狠,一棍子挥下来,裹挟着一股刚猛劲风。宋禹虽然轻巧避开,但听着那棍子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声响,还是一阵心惊。

这兔崽子手够毒的啊!

他自然也没客气,避开棍子的同时,脚下一个飞踢,踹在钟子豪大腿,疼得对方叫唤一声,半跪在地上。

周家洛见状,怒骂一声:“大勇,给我上!”

说罢,举起手中木棍,和周家勇一起朝宋禹冲上去。

宋禹眼下可谓是手无寸铁,而对方两人都手握粗木棍。这棍子打不死人,但砸在身上,也不容小觑。

好在宋禹这具身体,虽然实战不足,身手反应却并非花架子。

挥舞的木棍,在夜色中发出呼呼的声响,宋禹不敢掉以轻心,敏捷躲闪着。但随着钟子豪站起身重新加入,又成了三对一围攻,他明显开始应付得有些困难。

而且他很快发觉,周家洛和钟子豪虽然身手一般,但这个周家勇却是真有点本事。

他不想闹事,原本只是防守,但感受到一棍子落在肩头传来的剧痛后,心里的火气顿时被激了出来。

一手拽住钟子豪手中的木棍,一个反身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倒在地,再顺势对其胸口来了个肘击,疼得钟子豪一声杀猪般的哀嚎。

他乘胜追击,趁着周家洛怔愣间,从地上一个滑铲,将人踹到,又单手撑地,朝着对方腹部接连几脚连环踢,虽然未用尽全力,却还是踹得周家洛嗷嗷痛呼。

眼见周家勇冲上来,他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躲开对方手中棍棒,闪身到其背后,一把抓住对方肩膀,脚下踢向对方膝窝。

然而却没像意料中那样,让对方跪倒在地。对方甚至还挣脱他的手,扭过身一棍子朝他再砸来。

宋禹轻呼一声,赶紧将手松开退后两步,堪堪避开攻击,一把握住对方棍棒,想要夺过来。

然而对方力气显然比自己还大上几分,他一时夺棍失败,只能握住棍棒,腿缠上对方手腕,用身体的重量往下一压。

周家勇手腕吃痛,终于松开手中棍棒,宋禹也成功抢过棍棒,连续几下狠狠敲在对方背上,又一脚踹上去,终于将人放倒。

这一番下来,宋禹有些打上了头,见三人骂骂咧咧起身,他举起棍棒就要冲上去,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得将手中棍棒丢在地上,人也迅速卧倒。

他这动作让三个勉强爬起来的人傻了眼,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后,周家洛啐了口道:“扑街,你搞咩鬼?睇我不弄死你!”

说着便忍着身上的痛意,提着棍棒朝地上的人挥去,只是木棒还未落下,便听得一阵怒吼传来:“周家洛!”

顺便还有一道手电光照过来。

突如其来的怒吼和手电光芒,吓得周家洛一个哆嗦,手动动作顿时凝滞。

原来是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跑去报告了周成忠,周成忠立马丢下手头工作,带人过来看情况。

刚刚这一声怒吼便是来自周成忠。

他借着手电光芒,看到的便是,他的好儿子带着两个武师欺负新人。

以多欺少不说,还拿着棍棒,被欺负的人此时已经被打倒在地上还不罢休。

周成忠看了眼地上的宋禹,少年蜷缩着身体,牢牢护着自己的脸,低声呻\吟着,一看就是被打得不轻。

“阿……阿爸……”周家洛睁大眼睛,看向父亲。

与此同时,一道高大身影,已经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棍棒狠狠丢掉,又去扶蜷在地上的宋禹。

正是林家俊。

宋禹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目光瞥到周成忠大步走上前,一脚狠狠将儿子踹倒在地,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旁边两人:“以多欺少,你们好本事!”

钟子豪和周家勇顿时像鹌鹑一样,低下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阿……爸……”周家洛捂着肚子痛苦地开口,他先前拍摄时被宋禹打了一顿,刚刚被对方拳打脚踢,现下父亲这一踹,只觉浑身哪里都疼。

看到被家俊扶起来的宋禹,才知道他刚刚忽然卧倒是为何?

这仆街竟然算计他!

他想要开口给父亲解释,却疼得直喘气,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且这情况又该怎么解释?

确实是他们三个打一个,而那扑街装得那么像,演技比金像影帝还逼真,他阿爸怎么可能下相信自己。

宋禹在手电光中,看了眼地上惨白着脸的周家洛,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嘴角。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家俊忧心忡忡的声音:“你怎么样?”

宋禹摇头,微微喘着气道:“我没事。”又转身看向周成忠,见对方还要上前踹人,伸手拉住他,哑声道,“三爷,你别生气,洛少跟我闹着玩呢,他明天还有戏要拍。”

周家洛吼道:“仆街,你少给我假惺惺!”又对周成忠嚷嚷道,“阿爸,他是装的,他根本没受伤,刚刚都是他打我们!”

“你还有脸说!”周成忠一声怒吼,将他后面的话打断。

当初面试,周成忠让阿秋阿冬和家俊试探自己,已经很清楚自己的身手。眼下虽然是三对一,但自己被打成这样,显然也有点不合理。

周家洛话音刚落,宋禹便微微喘息着道:“洛少,黑灯瞎火,我正在洗脸,你们拿着棍子忽然从后面偷袭我,我也不知你们是跟我开玩笑,可能反抗时稍微用力过头了点,若是伤到你们,真是对不住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自己之所以会在这三人手中吃亏,是因为黑灯瞎火被偷袭,这样便合理了。

周家洛还想大骂,被周成忠一嗓子吼住:“够了!打架斗殴违法班规,你们三个扣三天工钱,马上给我滚回去!别在片场碍眼。”又转头看向宋禹,“你也是斗殴参与者,情节轻微,扣一天工钱。”

宋禹心中讪笑,姜还是老的辣,想必还是看出了自己有几分表演成分。

当然自己故意表演,也只是为了让周成忠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因为私心各打五十大板。现在二八开的结果,已经让他很满意。

只是家俊显然对这个处罚不满意,蹙眉道:“契爷,明明是他们三个欺负阿禹,怎么还扣他工钱?”

周成忠道:“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他刚来半月不到,会被师兄们欺负,说明为人处世不当,罚他一天工钱,是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家俊还要说话,被宋禹拉住阻止。

“三爷,发生这种事,我确实有问题,我认罚。”宋禹低声道。

周成忠面色稍霁,点点头道:“家俊,你带阿禹去检查下身上的伤。”

那三人捂着身上伤,心有不甘地走了,宋禹也被家俊扶进了杂物间。

进了屋内,家俊将人松开,找出蜡烛点燃。

漆黑的屋内顿时有了摇曳的光芒。

“你怎么样?”

宋禹施施然坐在地上的垫子,伸伸胳膊,轻笑道:“家俊,你这话刚刚已经问过了,我真的没事。”

家俊皱眉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刚刚倒在地上,怎么可能没事?”

宋禹轻描淡写道:“三爷来了,我不到在地上,难道继续和他们对打?”

家俊微微一怔,微微蹙眉:“你刚刚那样是装出来的?”

因为早已把对方当同伴,宋禹没打算隐瞒对方。他笑了笑:“三爷厌恶同门斗殴,让他看到我跟他们三个对打,性质就比我单方面被他们三个欺凌严重多了。”

家俊闻言轻笑了笑,自己刚刚确实是关心则乱。他是知道对方身手如何的,那三人是拿着棍棒偷袭,又不是刀枪,就算会吃亏,也不至于倒在地上没有还击之力。

他稍稍放心:“没事就好。”

宋禹脱下弄脏的衣服,指了指肩膀:“也不是完全没事,身上还是被打中了几下,尤其是周家勇这一棍子,估计几天都好不了。”

家俊扫了眼他劲瘦的身体,走过去蹲在他跟前,目光落在那截肩膀。

确实红肿一片。

家俊浓黑的眉头深深蹙起,道:“确实挺严重,我给你擦点药。”

宋禹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了。”看着对方拿着药油过来,又笑说,“家俊,如果没有你,我在周家班的日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过。”

家俊倒了药油在手上,轻轻摁在他肩头伤处,漫不经心道:“我也没帮你什么。”

宋禹笑:“现在不是在帮我擦药么?”

家俊也笑:“我是说,你被周家洛找麻烦,我也没帮上你。”

“人家是洛少嘛。”

家俊稍稍正色,道:“你今天让洛少吃了这么多苦头,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打算怎么办?”

他和宋禹认识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两月,他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还完全称不上了解。但他很清楚,对方绝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无害。

他不知道对方在黄择天和陈向辉的死亡中,扮演过什么角色,但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所以在他进入周家班后,对方如果没有开口,自己也就没有刻意去帮他,因为知道他必定会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宋禹懒洋洋靠在身后的杂物上,不甚在意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了想,又问,“对了,周家班的人对洛少是什么态度?”

家俊淡声回道:“他是少班主嘛,大家就算看不惯,也不能怎样,反正不得罪就好。”

宋禹又问:“跟在他屁股后面马首是瞻的,就只有钟子豪和周家勇两兄弟?”

家俊点头:“嗯,子豪是外姓人,进来周家班被欺负,就做了他跟班。大勇文仔是周家洛本家兄弟,算是一起长大的。”说完收回手,抬眼望向他,“你问这些做乜?”

宋禹单手枕着脑袋,似笑非笑看向他:“随便打听一下而已。”

他来了周家班这么些天,大概也了解整个班子里什么情况。这种老派班子,地位都是按辈分论资历,除却周成忠之外,周家米应该是二把交椅,也是发展最好的一个。若是他在,自己处境可能会好些,只可惜他带着阿龙几个在别的剧组。

剩下十来个武师,阿秋阿冬资历最深,应该是周三爷最器重两个,跟着演了不少露脸小角色。其他几个都差不多。武师们都是些有血性的莽夫,又能打,大部分还比周家洛年纪大,少班主的嚣张跋扈在这些武师中发挥有限。

但周家洛毕竟是少班主,他要是欺负新人搞事情,这些人会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但也不至于帮他。

也就说,会帮周家洛的也只有周家勇两兄弟和一个外姓的钟子豪。

若是这几个人不再帮他……

正想着,家俊开口打断他的思绪:“药擦好了,洗澡当心点,别碰水。明天来开工,我再给你擦。”

宋禹歪头瞥了眼擦过药的肩膀,道:“谢啦。”

家俊转身去放药,淡声道:“不管你想对周家洛做什么,都最好尽早打消念头,真搞出什么大事,周家洛还是他儿子,你可能就会被赶出周家班。”

宋禹不以为意地笑:“放心吧,你看我像那种会搞出什么大事的人吗?”

家俊转头看向他,一言不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我看还挺像。”

宋禹愣了下,对上他的眼睛,低笑出声。

家俊也笑:“反正自己当心点。”

宋禹不置可否,只歪头看了看他:“家俊,你今年多大?”

家俊:“廿岁。”

“哦——”宋禹拉长声音点头,戏谑道,“原来才二十啊,我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

家俊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若是不认识,他这样冰冷的表情和眼神,定然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畏惧。但宋禹很清楚,无论这家伙生了一张如何凶狠冷峻的面容,本质其实就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他自然不会怕他。

宋禹双手枕头靠在身后杂物,道:“收工了来叫我。”

家俊看了看他起身:“嗯。”

宋禹默默望着对方背影,走出房门,良久,才不紧不慢将目光收回,落在旁边那簇轻轻跳跃的烛光。

他默默思索着自己如今的处境。

影视圈的破烂事相当常见,他从前虽然一帆风顺,但在刚出道那两年,也遇到过不少,除了被资方大佬想占他便宜的,在片场也曾被一些前辈欺负过,但这种诉诸武力的霸凌还是第一回,毕竟时代不同。

感觉现在像是回到了粗暴的学生时代,不过情况又确实更复杂。

都说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以他对周家洛那种人的了解,要么自己老老实实服软当他跟班,要么就会无休无止被找麻烦。

虽说按着原书进度,周家班也就最多还有两年时间寿命,但在解散前,他还是希望能安安稳稳在周家班做事,做出点名堂。

这两种结果自然都不愿意选。

他扯了下嘴角,将烛火吹灭,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那就不选吧。

*

接下来两天,周家洛和他狗腿子暂时老实下来,宋禹也安心工作了两天。

这天拍日戏,八点多就收工。

他上了小巴车就闭目小憩,觉察车子停下,才睁眼醒来,原本以为是到了家,不想却见窗外是灯红酒绿的旺角。

前面几个武师已经打开门下车,正不明所以间,旁边的家俊拍拍他,道:“走,下车!”

宋禹一脸惺忪道:“这是要去哪里?”

家俊道:“阿秋阿冬请打桌球。”

宋禹见今天来开工的十来个武师都在,要是自己不去,就显得有点不合群了。

他点点头,跟上家俊下车。

这是一间游戏城,除了游戏厅,还有单独一间桌球室,光是大厅就有十几张球台,颇具规模,这会儿已经不少人在玩球。

桌球在八九十年代,是社会青年最爱的娱乐活动之一。眼下这间球室里,多是穿着摩登前卫,烫头染头的烂仔,吞云吐雾,烟雾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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